“姐姐,你剛才在說什麼呢?”稚嫩的童聲,打破了陳菲然的沉思,将她喚回到現實中。
看着面前略帶擔憂的雙眸,陳菲然搖頭扯出一抹笑容道:“沒什麼,英英,快把這碗中藥喝了吧。”
她壓下剛才心中的想法,摸了摸躺在床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圓圓的、大大的,就像是烏黑發亮的寶石一般,五官小巧可愛像是個可愛的芭比娃娃,和陳菲然有五分相似,尤其是嘴唇和高挺的鼻梁就像是複制粘貼一樣,看着有七八歲的樣子。
隻是她的皮膚白得出奇,就算是在昏暗的小房間裡面都能夠一眼看到,幾乎稱得上是煞白了。
她的雙眼雖然有神卻不難看出臉上疲倦的神色,現在分明是悶熱的夏天,她卻像是不怕熱一樣帶着一頂繡着兔子圖案的毛線織帽子,厚厚一層看着就熱到心煩。
而小女孩卻像是一無所覺一樣,甚至還将身上的棉被往上掖了掖。
聽到陳斐然的話,陳英然乖巧的點了點頭,聞着那苦澀異常的中藥倒也像是習慣了一般,直接一口悶了下去,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陳菲然看着喝得幹淨的中藥碗一陣心疼,連忙拿出一顆巧克力遞到陳英然的嘴邊道:“英英,快吃塊巧克力緩緩味道。”
她曾經也嘗過一口,幾十種中藥的味道煎成這麼一小碗,比黃連還苦,醫院裡面比英英大的小孩都被要家長哄着喝才行,可英英愣像是沒有味覺一樣從來不哭不鬧。
看着陳菲然心疼的模樣,陳英然揚起一抹小女孩天真的笑容道:“姐姐,我不苦的。”
“苦不苦,我不知道嗎?”陳菲然佯裝一抹怒容,強硬将巧克力塞進了陳英然的嘴裡。
看着黑色巧克力精美的包裝和大牌的logo,陳英然抿了抿唇開口道:“姐姐,這又是堂姐給你的吧?她又讓你做了很多不情願的事情吧。”
讓姐姐幫忙做事之後,再施舍一點小恩小惠是陳瓊一貫的作風。
陳英然淡淡的口吻,讓陳菲然快速的眨了眨眼,有些羞愧的擡不起頭。
“沒,沒有,堂姐這段時間有人追求,送來了很多巧克力才分給我了。”她快速的否認着從旁解釋巧克力的來曆,隻是眼神卻始終不敢和陳英然對視。
左右不過是當陳瓊的僚機、幫她考試作弊又或者是欺負其他漂亮的女同學罷了。
她現在已經大四了,她的專業是人力資源管理,面試過好幾家公司,雖然好多公司都打着月入過萬的幌子,但是等她深入了解之後才發現是底薪加提成的模式,就算是聽起來高大上的獵頭也是一樣。
她必須一個月要招滿人才能夠高額的提成,要是她沒有那麼錢又怎麼能給英英買藥?而且每天也會非常忙碌,根本沒有辦法照看英英。
舅媽已經幾次三番在飯桌上提到她畢業搬出去的事情,舅舅也沒有像之前一樣呵斥舅媽,她能做的隻有不停的讨好陳瓊,這個陳大小姐才會幫她在舅舅面前美言,幫她安排一份高薪又時間自由的工作,讓她和英英繼續留在陳家。
陳英然低低的歎了一口氣,用着鄭重十足的語氣道:“姐姐,我不想去醫院治病了。”
“我上網查過了,我這種慢性白血病不治療也還能活五年。”她扯下頭上的帽子,露出一顆锃亮的小光頭微笑道:“姐姐,到時候幫我買頂假發帶我去遊樂園好嗎?”
聽到這番話,陳菲然的眼淚忍不住掉落下來,反手又快速抹掉,哽咽道:“不行,你還這麼小,隻要通過藥物化療就可以治好了。”
“太貴了。”陳英然輕飄飄的道。
“每個月給我抓中藥就是2000塊,如果真的去醫院化療至少要五十萬。”
“太貴了,我.......”陳英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陳菲然打斷。
“不貴,這點錢我會賺回來的。”她邊說着邊将兔子帽子重新戴回了陳英然的腦袋上,眼神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
陳英然似有所感,舔了舔嘴唇正準備說話時,門外卻傳來猛烈的敲門聲。
“菲然,你是不是在裡面啊?你姐姐說想吃你親手做的桂花糕,麻煩你幫她做一下吧。”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語氣裡面卻滿是高高在上,像是在使喚自己家的奴仆一樣。
“好的,舅媽,我馬上就來。”陳菲然快速收斂了心中的情緒,摸了摸陳英然的腦袋道:“錢的事情姐姐會想辦法的,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她便拿着碗急匆匆的出去,輕輕反鎖上了房間門。
但劣質的隔音效果還是讓陳英然聽到了門外的對話。
“家裡面又不是沒有廚子,你怎麼老是讓菲然下廚?”男主人一臉不滿的道。
“不就是讓她幫忙做個糕點嗎?要不是你這個舅舅,就憑她們那個抛棄消失的媽,她們兩個人還能活到現在嗎?尤其是那個病秧子。”
“她們兩個再怎麼說也是我的侄女,我弟死了,我養一下又怎麼了?”
眼看着兩個人又要争吵起來,陳菲然立馬挂上讨好的笑容道:“舅舅、舅媽,你們别吵了,其實我很喜歡做桂花糕,堂姐喜歡我就多做點,你們也嘗一嘗。”
“要不是舅舅把我和英英接過來,我們早就活不下去了,多幫家裡面做點事情也是應該的。”
女人聽到這話,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
陳家經營着一個中等規模的旗袍布料公司,這幾年正值風口上自然是賺了大錢買豪宅請傭人。
陳菲然知道不是陳瓊想要吃桂花糕,隻是舅媽看不慣她在家吃白食罷了。
在廚房裡,看着擦拭得锃亮泛光的玻璃碗,陳菲然揉了揉發紅的眼眶,努力揚起一個笑容,低聲道:“不是早就習慣了嗎?”
寄人籬下受點委屈本來就是正常的。
話雖如此,她心中名為苦澀的浪潮卻一次又一次席卷她的内心,晶瑩的淚珠也不知不覺充盈了眼眶。
橙天娛樂經濟公司。齊涵悅窩在章魚沙發上一手拿着蘋果,一手握着手機,翹着二郎腿有一搭沒一搭的在白雪澄微博評論區裡面當小警察巡視。
自從上過冷葉霜的對話訪談之後,白雪澄的路人好感度又提升了一大截,還吸引了不少粉絲,微博評論區一眼看過去還是喜樂融融的場面,隻是還是有葉然的粉絲不停的發些難聽的話,甚至上升到人身攻擊的地步。
齊涵悅直接動動小手指進行舉報,很快收到對方禁言的通知,心情不免愉悅。
顧曉曼則是一如既往的敬業,前後左右幾台電腦将她包圍像是築起了銅牆鐵壁一樣,手指在鍵盤上打出殘影隻能聽到一連串噼裡啪吧的聲音,還有打印機工作的聲音。
顧曉曼偶爾停下來歇息一下抿一口咖啡、撥弄一下桌面上的雙面章魚,也是因為打字太快停下來需要等一下鍵盤軟件反應罷了。
每每看到這一幕,齊涵悅不得不感慨顧曉曼簡直是八爪魚本魚,她還是頭一次見識到人等機器的時候。
而被好幾台電腦擋住視線的齊涵悅根本不知道此八爪魚就是彼八爪魚,在她沒有留意的時候顧曉曼的十根手指已經變成了十根觸手,兩兩分工協作十分默契。
就這麼過了一個小時後,舉報完所有賬号的齊涵悅伸了伸懶腰,忍不住探頭望向顧曉曼道:“曉曼姐,你有沒有覺得很無聊啊?”
《我是演員》這檔綜藝節目海選過後,才正式定下十位固定嘉賓進行演技比拼。
而第一期的錄制定在一個月之後,趁着這個時間顧曉曼便給白雪澄安排了紮紮實實的演技提升課。
之前她的演技七天速成班主要針對的哭技,還是有幾分取巧,但是這次給白雪澄安排的演技提升課就全面多了。
顧曉曼按照白雪澄現在的演技水平,精準的找了對應的課程老師進行上課。
就像是解一道困難的數學大題一樣,什麼知識點不會就去補什麼知識點。
形體語言、電影鑒賞、表情神态、實戰訓練........這麼訓練一個月之後白雪澄的演技不說是脫胎換骨,也有了長足的進步。
課程表安排得很滿,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也不會放假,白雪澄本人也表示這樣的生活很充實,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學習的路上,自然是很少來公司。
相應的,她這邊的全部工作就全部停擺,顧曉曼和齊涵悅這才空閑下來了。
而對于根本閑不下來的齊涵悅來說,經紀人助理就應該圍繞着藝人轉,現在白雪澄進修演技她就無事可做,自然會覺得無聊。
聽到齊涵悅的話,顧曉曼的手指微頓,輕挑了一下眉頭,聽着外面傳來的敲門聲笑道:“你很快就不會無聊了。”
“曉曼姐,你知道來的人是誰嗎?”齊涵悅有些納悶的道。
顧曉曼慢悠悠的回複一句:“不知道。”
齊涵悅:“........”她摸了摸鼻頭,心道她怎麼有些不相信呢?但是不管怎麼樣,她還是腳步一邁打開了會議室的房門。
“陳菲然,你怎麼會來這?”齊涵悅驚訝出聲道。
陳菲然嫣然一笑,将手上的食盒往上提了提,用着熟稔的口氣道:“我是來給你們送桂花糕吃的。”她穿着一身薄紗綠裙子剛剛到腳踝的長度,看起來溫柔又親近,跟那天背着個小包轉身離開的态度有着天差地别。
“無緣無故給我們送桂花糕吃?”齊涵悅摸了摸下巴,眼神裡面是滿滿的質疑,不理解為什麼陳菲然突然要上趕着讨好她們了。
陳菲然臉上的笑容不變,自顧自的道:“我做桂花糕的手藝還不錯,而且我也是曉曼姐的藝人嘛。”她邊說着邊将食盒打開,一股清甜的桂花味道瞬間充斥整個房間。
她捏起一塊桂花糕看向顧曉曼道:“曉曼姐,之前都是我的錯,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拒絕成為你的藝人。”
陳菲然是個很會服軟的人,繼續道:“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夠原諒我嗎?”
陳菲然做的是老式傳統桂花糕,五六塊長方形的白色糕體上點綴着幾朵黃色的桂花,糕質細軟香甜、潔白如雪,霎是好看,雖然隻需要用糯米粉、冰糖粒、蜜桂花就可以制作,但是流程複雜,要是陳菲然親手制作的肯定也是花費了一番功夫的。
顧曉曼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一旁的齊涵悅卻已經被桂花糕香甜的味道饞到了。
她舔了舔嘴唇,吞了吞口水,最終還是決定放縱一把,直接抓起一塊桂花糕放在嘴裡面。
因為是用食盒帶過來的,還保留着一點餘溫,桂花糕香軟可口也不像平常的糕點一樣膩歪,咬上那淡淡的桂花咀嚼兩下更像是在桂花從中行走,讓齊涵悅忍不住眯了眯眼神,看向顧曉曼道:“曉曼姐,這個真的很好吃,你快嘗嘗的。”說完,她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一塊桂花糕,又拿起一塊新的。
齊涵悅家境富裕,還能讓人幫忙投資開個經紀公司,平時也吃過不少山珍海味。
能夠這麼誇贊,就說明這塊桂花糕的味道不錯,陳菲然也确确實實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顧曉曼眼睛一轉,從陳菲然的手裡面接過桂花糕道:“謝謝。”說完,便咬了一口,的确是非常好吃。
這也代表着顧曉曼原諒陳菲然之前的舉動,還承認對方是自己的藝人。
看到這一幕,陳菲然心裡面悄悄的松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問道:“曉曼姐,你覺得我如果去當演員怎麼樣?”
白雪澄那種說哭就哭的體質,都能夠被顧曉曼當成特長放大最後小火一把,那麼她隻要努力就可以。
當然,陳菲然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對演戲方面并不感興趣,所以她也不期待自己未來能夠勇奪三金,但隻要有戲接、有錢賺,湊足英英的醫藥費就夠了。
她也不貪心,隻要五十萬就夠了。
聽到這話,顧曉曼細細的打量着對面的陳菲然搖頭道:“演員,你不行。”
她這話說得幹淨利落,猶如一柄利劍一樣直接插到了陳菲然的心裡面。
陳菲然嘴角的笑容弧度也削減了幾分,她還以為顧曉曼是因為之前的事情在生氣,連忙保證道:“曉曼姐,我會乖乖聽話努力的。”
但顧曉曼還是搖頭否決,陳菲然臉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話裡面也帶了幾分邁遠道:“連白雪澄都可以,為什麼我不行?你不是改變了她的命運嗎?”因為看了訪談,所以陳菲然才期望顧曉曼能夠像改變白雪澄的命運一樣,改變她的命運。
“因為她熱愛演戲,所以甘願頂着大熱天去劇組試戲隻為了演一個背景闆。”
“因為她熱愛演戲,所以能夠全身心的撲在演技提升上,邊哭邊寫電影賞析筆記。”
“因為熱愛演戲,她才能夠成為一名演員。”
說完,顧曉曼一字一句的反問着陳菲然道:“你熱愛演戲嗎?”
“熱......”陳菲然看着對面黑色的瞳孔,眼波流轉間一抹淡淡的藍卻像是一塊堅硬砸在了她的心裡面,後面那個字更是堵在嘴唇喉嚨之間說不出口了。
她心裡面清楚顧曉曼說得不錯,她不熱愛演戲,所以也做不到白雪澄那般的程度。
顧曉曼頓了頓又道:“而且,沒有人能夠改變你的命運。”
“隻有你自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她眼神灼灼的看向陳菲然,想要燃燒掉她不切實際的幻想。
陳菲然咬了咬唇,不死心的道:“既然演員這條路行不通的話,我能當歌手嗎?”
她停頓了兩秒補了一句:“我唱歌還可以。”歌手雖然沒有演員賺錢,但是能夠成為頂級金字塔那一撥,還是可以靠開演唱會圈錢的。
聽到這話,顧曉曼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陳菲然。
“當歌手,是老天爺賞吃飯,你沒機會上桌。”現在歌壇低迷,有潛力的新生代太少了,導緻了青黃不接的局面,不少唱片公司都倒閉了,況且想要當歌手可不是會唱歌就行,編曲、填詞、樂器哪個不得樣樣精通。
而陳菲然怕是連這些環節都不知道。
聞言,陳菲然臉上一片灰暗,眼睛轉動了一下又試探性的開口道:“那我去參加女團選秀呢?”
她自認自己的臉蛋還不錯,跳舞唱歌也能糊弄一下。
“年紀太大。”23聽着不大,但是不少女團候選預備役都是12、13歲就去國外經紀公司當練習生。
“那......綜藝咖?”
“你沒綜藝感。”
“.......主持人我總能勝任吧?”
“你沒控場能力。”
接二連三的打擊下,陳菲然已然喪失了自信心,她頭一次發現自己好像把進入娛樂圈這件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旁邊的齊涵悅則是将同情的目光落在陳菲然的身上,啧啧曉曼姐也太毒舌了吧?不過,誰叫陳菲然當初自己不珍惜機會,現在看到白雪澄紅了就又巴巴的跑回來呢?
比起白雪澄,當初曉曼姐似乎更屬意陳菲然來着,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曉曼姐要把陳菲然打擊得體無完膚。
陷入沉思中的陳菲然根本沒有察覺到齊涵悅的目光,她絞盡腦汁想要尋找其他道路,卻好像都被堵死了,最後隻能低垂下腦袋聲音低落的道:“我似乎也沒有其他特長了。”
顧曉曼引導道:“就算是章魚都有特長,你怎麼會沒有?你再想想。”
“我......我好像隻擅長勾心鬥角了。”陳菲然難為情的開口道。說出這話的時候,她整個人的臉旁像是被高溫燙紅了一眼,眼神隻敢落在自己的腳尖上。
想來也是逼急了,不然也不會說。
畢竟擅長勾心鬥角,說白了就是心眼子多,可算不是什麼正面的優點。
“哦?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