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封看過生死之間的幕幕好戲,有深情不移的夫妻慷慨赴死,也有推心置腹後倒戈相向,但他隻是個觀衆。生平第一次,竟然有人要妄圖張開羽翼庇護他。
像是不谙世事的小貴族,輕巧施舍出去的好心。
可顧影不是在童話中的小王子,每一寸瘦削下身軀的和消散的精力,都在讓這個輕巧漂亮的承諾變得沉重。
驚訝過後是巨大的荒謬感,秦封伏在顧影身上,大笑出聲,顧影能清晰地感知到對方胸腔傳來的細密震動。
甜香味變濃了。
秦封已經确認是顧影散發出來的氣味,不着急詢問,将頭抵在他的肩頸間,親昵地問:“被顧少爺這麼對待,我真是感動萬分,無以為報。那麼食物吃完了之後,還是沒有希望呢?”縱然顧影再怎麼苛刻地執行生存标準,寬于待他人,富有犧牲精神,營養劑總是有吃完的那一天。
顧影浮冰碎玉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坦然:“那就結束了。”
“不止吧,顧少爺有沒有聽說過一個故事。”
顧影沒有回應,被制住的他沒有說不的權利。
“在人工智能化還沒有應用成熟的前星際時代,礦井都是真人下去采集挖掘的。這是危險度極高的工作,礦洞坍塌時有發生。在某一次不值一提的坍塌中,一組礦工被埋在了黑暗的礦洞中。他們是幸運的,除了一個人受了腿傷,大家都安然無恙。他們又是不幸的,因為他們沒有任何食物。”秦封溫熱的吐息撲打在顧影裸露的頸部。
“小少爺,你猜他們會選擇什麼?”秦封的雙唇落在了顧影脖頸上,或許這算得上一個吻,顧影被制住的右手,在黑暗中無聲蜷縮起指節。落吻處,脆弱的皮膚下,動脈汩汩流動散發着生命的氣息。
“最開始,他們忍受饑餓,互相打氣。但是沒有食物,死亡的恐懼讓他們開始沉默、哭泣,受傷的人開始發熱昏迷,高燒不醒。”秦封用牙齒細細研磨着顧影頸側與動脈相鄰的嬌嫩肌膚,就像野獸品嘗盤中美食的前奏。
“受了腿傷的人終于死去了,他們有了不必背負道德譴責——至少不是緻命道德譴責的食物來源。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再一次的,食物吃完了……”
濃烈的甜香一陣又一陣,愈發猛烈,秦封周身被這氣味包裹,下意識放開桎梏住顧影的右手,要去觸碰那最濃烈的氣味中心,顧影的後頸處。
顧影在黑暗的半空中抓住了秦封的手:“我的答案是,到此為止,那就結束了。”
手被制住,秦封沒有掙脫,而是親昵蹭着顧影的脖頸,試圖碰觸那離自己有着咫尺之遙的香氣發源地:“古文化裡,有佛祖割肉喂鷹,小少爺不願意為我犧牲嗎?”
“如果你要這麼做,我會殺了你。”顧影的聲音第一次染上了銳利金戈的氣息,如同清冷的雪水凝結成堅冰。
“即使結局是我們兩個都會死去?聽起來有些可惜,明明能活下來一個人。要是流亡星艦按照這個标準行事,塞洛斯帝國别說是開疆擴土了,隻怕從星球文明向星系文明擴張的第一步,就會死于無用的道德。”
“也許星系道德的準繩終将更替,但這不是人類的文明。”
無需人控訴,無需人譴責,顧影本就是自身最忠實的審判者。
“真是堅定又矛盾的人。唯一的漏洞是,顧少爺你現在似乎打不過我。”秦封沉溺在沒有掩飾的張揚香氣裡,好像抓住了心儀女生長發的惡劣少年,清亮的聲線中尾音上揚:“這麼道德潔癖的顧少爺,能不能說一下,為什麼要屢次用香氣迷暈我呢?”
對方長久地沉默,久到秦封開始不滿這濃郁深沉的黑暗,無法看到顧影的表情。
“看來你的ABO通識課上得很失敗。”顧影的聲音有刻意表露出的冷硬:“我是一個omega,omega在情熱期會不自覺散發出信息素。通常情況下,信息素是AO之間進行相互吸引和□□的引線,但據說适配度越高的ao,信息素交融就越能撫慰精神力。雖然我沒見過實例,但應該是我的信息素能安撫你的精神力,愈合精神力創傷優先級排在了首要位置,所以你的身體會自動休眠。”
從上次鍊接意識海感受到劇痛後,秦封就再也沒有嘗試過進行鍊接。但他在意的本就不是意識海的精神力恢複:“顧少爺性别分化通識課想必上得不錯,那麼,一直沒有聞到我的信息素,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每一次被甜香包圍,不僅使他容易陷入沉睡,還催化了他的身體發展。在缺少食物營養的囚籠裡,每次醒來,身體的疼痛和躁動都會越加明顯,又被意志力按下,直到現在,如同越積越高快要決堤的水壩。
秦封在顧影耳際低聲無辜委屈地說道:“可是小少爺,我現在才到ABO性征分化的臨界期。”
猛獸在黑暗中撲倒了獵物,咬住了獵物的咽喉。
顧影僵住了。
顧影對信息素不敏感,但無意中洩露出的信息素讓秦封沉睡後,他就意識到了秦封和自己有着很高的适配度。在囚籠裡利用這一點延緩沖突,再好不過,于是顧影開始有意控制信息素的揮發。但他沒有想到,秦封都考了升學測試竟然還沒有分化——一般人類是在16歲分化,最晚也會在18歲升學前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