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山,位于長風鎮西南方向四十餘裡處,重巒疊嶂,巍峨挺拔,群山綿延數千餘裡,直至天際。山腹多深壑絕谷,加上雨水密集,經年累月,逐漸形成一條寬闊的溪谷,恰好将蠻山分割為外蠻山與内蠻山兩條雄渾山脈。
外蠻山除了林木格外高大、花草格外豐茂些,與普通山林并沒有太大的區别,遠近村落也時常有獵戶農民前來捕獵砍柴、采摘野蔬花果。
而内蠻山則是天差地别。
不但地勢險峻,山徑崎岖,而且異獸盤踞,赤沼密布,毒蟲猛禽随處可見,危險異常。若逢雨後,更有劇毒瘴霧彌漫全山,凡是血肉之軀,不論是人是獸,觸之即腐,不出一個時辰便化為一灘血泥和一堆森森白骨。
然而就是這樣的險惡奇詭之地,偏偏生長了無數奇草靈藥。
駐顔不老的冰骨花、洗髓換骨的混元草、延年益壽的千年靈芝、返老還童的靈嬰果,還有傳說中可起死回生的九岐龍骨花等等數不勝數。
無數修行者前仆後繼,欲得其一,但大多隻能飲恨山中,葬身獸腹。
正值初春之時,晴空淡遠,萬裡無雲,日光鋪灑林野,山林仿佛新沐一般,映出晶光閃閃。幽靜的密林中不時響起一陣猛獸咆哮之聲,驚起幾隻鳥雀,撲棱着翅膀飛向蔚藍的長空中,片刻後又歸于平靜。
外蠻山深處、清波蕩漾的湖水邊,倏地現出兩名妙齡少女,一紅一黃,豐姿秀美,氣質出衆,正是扶玉四人在長風鎮見過的兩名少女。
兩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同時提氣縱起,足蹬碧波,眨眼間幾個起落便掠過了足有數十丈寬的湖面,身姿輕盈靈巧如飛鳥,在這密莽野林中如履平地,迅速向着危機四伏的山林深處奔進。
行進不遠,倏地從四面八方傳來一陣震天動地的聲響,轟轟隆隆,響徹青冥,仿佛是有什麼沖破地層,裂地而起,震得大地顫動不止,百獸紛紛逃竄。
二人皆是一驚,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晃起來,腳下傳來的巨大震動震得二人險些摔倒。兩人連忙止住腳步,一齊抓住身側粗壯的灌木穩住身形。
正在驚異倉皇之間,劇烈的震動忽然停止,整片山林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死寂之中。
兩人相顧一眼,紅衣少女岑淩正要說話,卻突然聽到一陣渾厚的長嘯,聲振林樾,穿雲裂石,滿是喜悅與振奮。
嘯聲有如雷霆萬鈞直劈眼前,兩人雖然及時運氣護住雙耳,卻仍被震得氣血翻湧,目眩神暈,心悸不已。而更令岑淩驚駭的是,她猛然發現自己體内的靈氣竟然倒轉運行,在體内橫沖直撞,來回激蹿,筋脈髒腑、骨骼血肉都仿佛在被尖銳刀刃切割,又仿佛是被狂暴罡風撕扯,一寸寸地崩裂開來,簡直痛不欲生。
她面色煞白,“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很快,白皙的肌膚上逐漸滲出點點滴滴的血珠,頃刻,全身上下都是淋漓的血迹,看上去怵目驚心。
岑淩此時已是疼得神智混亂,她癱倒在地,從額頭上流淌下來的鮮血模糊了雙眼,血色朦胧間,猛瞧見一旁昏迷不醒、幾乎已成了血人的宋琬,驟然驚醒過來,琬兒本就有傷在身,現在情況怕是比她還要危急!
生死之際,岑淩急中生智,忽地想起師父曾送給她一張無音石脫落的石衣,說是隻須将其覆蓋全身,便能隔絕一切聲音,讓她靜心修行。當時她隻覺石衣光滑如玉好看得緊,再加上質地特殊,摸起來順滑細膩,也就随手放入了寶物袋中,平日裡倒是極少使用。
岑淩頓時欣喜若狂,立即伸手去摸腰側的寶物袋,然而微微一動,便是一陣鑽心徹骨的痛,痛得她幾乎想要當場死去。
時間一點點推移,那陣恐怖的嘯聲竟是越發強烈,夾雜着憤怒與仇恨,直欲毀天滅地。
岑淩不敢再耽擱,一咬銀牙,忍着劇痛,迅速從袋中摸出塊一寸大小光滑似玉的石頭來,捏着一角迎風一展,寸許大的一塊石頭竟變成張丈長的光滑石衣,微一擡手,石衣便蓋在了二人身上。
霎時間嘯聲頓消,天地仿佛混沌未開,寂寂無聲。
聲音一經消失,岑淩體内狂暴的靈氣便逐漸穩定下來,如往常一樣緩慢運行,然而靈氣雖平靜下來,但身體的痛苦卻是半點沒有消減,仍是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岑淩驚魂未定,心口劇烈地跳動,她大口喘着氣,平複了片刻,才顫着手從袋中摸出一個玉瓶,咬開瓶塞,匆匆吞下兩粒金元丹。
丹藥馨香四溢,入口即化,岑淩隻覺一股暖流流經四肢百骸,滋潤血肉骨髓,不消片刻,疼痛立止,骨肉複原。她又将剩下的兩粒金元丹摸索着塞入宋琬口中,心裡隻期盼着宋琬千萬不要有事。
四方寂靜,岑淩憶起方才的嘯聲,又是慶幸又是後怕,假若沒有石衣,她和宋琬必定要命喪于此。片刻又忍不住暗暗驚異,内蠻山果然兇險。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從身下傳來微微的震感,岑淩一驚,摸不準又發生了什麼,躊躇片刻,把心一橫,悄悄掀起石衣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