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并不太大,方圓約有三丈,洞内空無一物,漫山遍野的藤蔓在這裡也很稀少,隻在洞深處有一堆灰燼,看上去像是最近留下的。
扶玉不由松了口氣,忙走出去将雲邪背進來,又在附近拾了些樹枝。隻是樹枝十分稀少,她又不敢走得太遠,索性在洞口扯了許多藤蔓進洞。
當明晃晃的火焰逐漸燃燒起來時,昏黃的火光讓扶玉久違地感到一陣溫暖。火堆在寂靜的山洞裡發出劈裡叭拉的爆裂之聲,慢慢的,一陣若有若無的花香彌漫開來。
扶玉生好火,便動手去脫雲邪身上的血衣。這時她才發現,雲邪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傷口,幾乎沒一處是完好的,除了身上十多個一指寬的血洞,最嚴重的便是胸前一大片的烏黑印記,自胸口蔓延至小腹,還浮起一條又一條的血絲,看上去極為駭人。
她驚呼一聲,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她剛才竟還一直背着他……
她顫着手,将雲邪身上未被鮮血浸染的衣衫撕下來,拼系成一條條長長的布,仔細包紮好胸腹以外的傷口。胸腹的傷實在太嚴重了,她不敢輕舉妄動。包紮完後,扶玉又從随身的行囊裡拿出兩件衣服,一件小心翼翼地幫他穿上,另一件則蓋在他的身上。
等做完了這些,她才在雲邪身側坐下,抱着膝蓋望着雲邪怔怔出神。
她回想起入山經曆的一切,仿佛是在夢中一般。下落不明的師兄、險些命絕的雲邪,還有滿山滿谷的藤蔓以及那不同尋常、古怪至極的巨大藤蔓。
藤蔓竟然會流血,簡直聞所未聞,還有藤上那詭異的鼓包。她的目光下意識移到一旁堆着的藤蔓上,看着遍布的鼓包,不由打了一個冷戰,竟生出一股将它們全部扔出去的沖動。
扶玉驚慌地轉過頭,然而就在那一瞬間,她突然想到,她是怎麼打傷巨藤逃出來的?
她體内的靈氣明明已經蕩然無存,而且巨藤刀槍不入,連風巽都奈何不得,她又是如何将巨藤切出那樣巨大的傷口?
扶玉的記憶有些模糊起來,她隻記得自己拼命揮舞着雪霁,之後便有一股驚人的力量充溢四肢百骸,隻覺得所過之處,所有的傷痛不适一掃而空,說不出的舒暢之感。
這股力量究竟從何而來?是她還是她身上的某個法寶?
可她自小也沒什麼特别的地方,若是法寶……她身上拿得出手的法寶也就青光玉梭和雪霁,難不成這兩樣還是什麼隐藏的絕世法寶?
她拿出青光玉梭和雪霁仔細端詳起來,可瞧了半晌,也沒瞧出什麼端倪。扶玉苦想了一會,也毫無頭緒,隻得作罷。
她将青光玉梭和雪霁收起,見火勢減小,于是把扯來的藤蔓也往火堆裡添進去,火焰迅速吞噬藤蔓,熊熊燃燒起來。
她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又轉過頭去看雲邪。火光映照下,雲邪俊秀的臉龐顯得格外無瑕溫潤,隻是兩道長眉皺在一起,似乎極為痛苦。
扶玉不由伸出手,理了理雲邪淩亂的長發,又輕柔地撫着他的額頭。不一會兒,她忽然覺得疲憊困倦,眼皮也沉重不已,須臾,實在支撐不住,便靠着石壁昏昏地睡了過去。
不過睡得實在不安穩,總覺得四肢使不上勁,全身沒一個着落之處,仿佛要墜入沉沉的不盡深淵。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忽然響起“哔啪”一聲爆響,聲音分明不大,卻有如轟雷一般炸響,驚得扶玉瞬間清醒過來。
洞中火光依舊明亮,似乎并未過去多長時間。扶玉沒由來的一陣心悸,額上冷汗涔涔,她直起身體,擡袖擦去額頭的冷汗。
正擦拭着,鼻端忽聞一陣香氣,那香氣初聞淡雅清馨,久了之後卻覺馥郁濃烈,仔細聞去似乎還夾雜着些許刺鼻的腐臭之味。
扶玉嗅了嗅,察覺到這股濃郁的香氣似是從洞外傳來。她轉頭看向洞口,卻驚奇地發現原本黑暗的洞口處竟然瑩白一片。
她定睛一看,洞口奇詭的藤蔓之上竟長出了無數白色的獨莖花朵,此時正迎着夜風微微顫動。
花生六瓣,獨莖無葉,花心淡紅,花瓣純白無瑕。花朵俱都大有一尺,莖根與藤蔓相連之處正是破裂開來的鼓包!并且詭異的是,這些純白的花朵微微傾斜,幾乎都朝着同一個方向,看上去仿佛是在頂禮膜拜什麼。
扶玉愕在原地,隻覺寒毛倒豎,脊背發涼。這山裡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
而更令她震驚的是,附近的藤蔓仿佛是在尋找什麼似的,竟緩慢向着洞中逼來。她又驚又懼,急忙催動青光玉梭,玉梭光芒閃耀,飛出洞外,迅速切割着試圖爬進洞裡的藤蔓,一時間青芒潋滟,花藤滿天紛飛,而那些被切下的花朵轉瞬枯萎,化為一堆黑灰。
幸好這些藤蔓行動遲緩,青光玉梭已是綽綽有餘,很快将洞口清理出來一片空地。扶玉立在洞口,警惕地握着雪霁,将一些拐角處遺漏的藤蔓逐一清除。
此時月上中天,如玉盤一般的月輪皎潔明亮。她從洞口望出去,隻見滿山遍野都是潔白無莖的花朵,它們随夜風微微搖擺,猶如昙花綻放,月輝傾瀉而下,将山林巒谷披上一層蒙蒙光輝,如煙似霧,仿佛夢境一般。
正在她凝望之間,那些純白的花朵忽然齊齊發生了變化,花瓣逐漸變得透明,一團霜色光華流轉其上,閃爍不息,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一般。倏地,那光華彙于淡紅的花心,竟慢慢脫離開來,凝成一個雀卵大小的光芒冉冉浮在空中。
晃眼間,山中已飄起無數點光芒,仿佛星辰羅列,璀璨而輝煌,照得山野通明,有如白晝。千萬點光芒緩慢移動,漸漸凝聚成一個大如方鼎、無根無葉的白色花苞,散發着朦胧的光輝,輕輕飄浮在虛空之中,看上去無瑕而又優雅。花苞外缭繞無數遊絲般的光芒,與天上明月交相輝映,仿佛要将月輝吸進去一般。
而随着花苞的成型,藤上花瓣的顔色卻逐漸加深,由透明轉變為深紫,眨眼間,滿山滿谷都是深紫色的花,整個山谷幽暗又華貴,虛幻又缥缈。
若是平日見到此番幽美華麗的景象,扶玉必然驚歎不已,可此時她卻望而生畏,不寒而栗。那花苞看去純白無瑕,可她卻發自内心的感到恐懼和膽寒,仿佛是被一條冰冷的毒蟒盯上,被看透了一切,被困在了籠中,無處可逃,無所遁形。
在這一刹那,扶玉幾乎可以斷定,這座山裡定然有個極為可怕的存在,它在隐匿蟄伏,在韬光養晦,隻待有朝一日,破殼而出,在這個無聖靈聖人庇護的世間,肆意妄為。
一望無際的深紫海洋之上,花苞緩緩綻放開來,雪白的花瓣層層疊疊,幻出重重光影,柔嫩又多姿,相互簇擁着,将花心坦呈于皓月清輝之下。花蕊顔色鮮紅,閃爍異光,襯着雪白的花瓣,越顯妩媚嬌麗。
而随着花苞地盛開,山谷上的深紫海洋竟漸漸枯萎凋零,夜風輕拂,轉瞬化為一堆黑色的灰燼。紫色的光芒眨眼間暗淡下去,昏黑的山谷間隻餘下淩空飄浮的奇麗花朵,一時間,光芒竟亮過天上皓月。
扶玉望着花心,眼前忽地一陣恍惚,像是墜入層層漩渦之中,耳畔也傳來一陣缥缈空靈的吟唱之聲,猶如仙樂一般,在腦中不停盤旋。
她呆呆望着,竟鬼使神差地向它走去。
“锵锵”兩聲,沒了主人的支撐,雪霁和青光玉梭俱都掉落在地,她緩步向前走去。
四周藤蔓如潮水一般湧上,牢牢地纏繞住她的四肢,仿佛獻祭一般将她托舉着送向那朵純白無瑕的花朵。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沙啞的聲音忽然傳來。
“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