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笑聲忽止,面上一絲表情也無,語氣平靜如水卻又森寒如霜:“不過,你也别高興得太早了。蘊火珠雖強,你以為你可以使用幾次?你忘了我之前是怎麼抓到你們的?”
季言洲心中“咯噔”一下,面色微沉,他沒想到蠡山毒怪竟然知道這個。确實,他明白,以他現在的力量,沒有辦法無節制地使用蘊火珠,此前那陣心悸的痛感,他險些以為自己就要死去。
季言洲雙眸微眯,依然冷聲道:“那又如何?對付你并不在話下。”
蠡山毒怪臉頰忽然微動,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對付我不在話下?那……倘若不止我一個呢?”
“你什麼意思?”
季言洲心中一緊,眉頭微不可見地皺起。難道蠡山毒怪還有幫手?會在哪裡?
蠡山毒怪面上笑容越來越深,整個人看去十分平靜,可那一雙綠幽幽的眼睛中透露的瘋狂與恨意卻比之前更甚。
他的目光不由向後飄去,希望玉兒他們不要有什麼事。
就是這一晃眼的工夫,季言洲再回過頭來時,蠡山毒怪手中已多了一個殊形怪狀的石哨。那石哨通體灰白,毫無雜色,上窄下寬,約摸三寸多長,表面有三個圓形洞孔。
蠡山毒怪咬破指尖,用鮮血在那石哨上畫了幾筆,血痕一閃即隐。他将石哨放在嘴邊,枯瘦如鳥爪的手指按在哨子的第二個洞口。随後,一聲怪異的哨聲迅速回蕩在山林之間。
哨聲低沉嗚咽,卻又短促劇烈,極為怪異,仿佛是遠古的第一聲呐喊,急急地要将什麼沉睡之物喚醒。
哨聲一響起,季言洲瞬間汗毛倒豎,不寒而栗,他的心底頓時湧起某種不祥的預兆,隻覺一種無言的詭異與悚然,仿佛是面臨着無數腐屍與骷髅,他們本該永久沉眠于地底,此時卻被呼喚而出,張牙舞爪地從地底爬出。
仿佛是應召着他的預感,下一刻,隻聽一陣“轟轟”震響,腳下地面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像是有什麼在破土而出。晃動持續了一陣,不多時,隔着重重山嶺,遠遠的便聽見一陣震顫靈魂的地裂之聲。
遠處有大片伏在林中的飛鳥飛出密林,投入朗朗晴空之中,可許多在半途中便突然墜落下來。
季言洲尚在驚駭,卻突然見原本精神萎靡的岑淩,在聽到吼聲後蓦地睜開了眼。
她雙眼通紅,一雙明眸中滿是慌張惶急,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她竭盡全力大吼起來,連發出來的聲音都幾乎變了調:“快跑——快跑——”
“嚴铮,快跑!快跑!”她一邊拉着宋琬和顧朝,一邊竭力呼喊嚴铮,想要往前跑去,可還未走幾步,便因渾身無力摔倒在地,爬了幾次都未能爬起,不由急得淚如泉湧。
“阿淩!”嚴铮見狀心疼不已,慌忙幾步掠回,抱起岑淩,和顧朝宋琬一起,向着聲音傳來的反方向奔來,恰好是季言洲這個方向。
嚴铮一面跑,一面對季言洲大喊道:“季少俠,快走!此處不宜久留!”
“快跑……快跑!”岑淩縮在嚴铮懷中,緊抓着嚴铮的衣襟,仍是嘶聲呼喊,似是極為恐懼。
季言洲見四人已離他不遠,忙将面前的白色火焰收回,身體卻并未行動。他雖知情況危急,可同時他也清楚,蠡山毒怪絕不會輕易放走他們。
季言洲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蠡山毒怪身上,既然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那不如先解決了他這個始作俑者。他心念一動,方要揮出火焰,襲向蠡山毒怪,卻聽哨聲陡然一變,沉重而又猛烈,宛如擂擂戰鼓。而遙遠的崇山峻嶺之外,也随即傳來一聲滔天的怒喝,直似山崩地裂一般。
季言洲整個人渾身一麻,刹那間竟連動也不能動,他隻覺那怒喝聲穿過雙耳,在腦海裡來回震蕩,腦袋倏地脹痛起來,似乎要炸開一般。渾身氣血翻湧,靈氣暴動不已,竟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季言洲面色驟變,這聲音到底是什麼來曆,竟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此時嚴铮四人已到季言洲身前幾步遠處,岑淩喃喃低語,神色灰敗痛苦。她艱難地在行囊中摸出什麼,随後連忙塞在嚴铮手中,急聲道:“無音石衣,快,快,披起來……”
嚴铮知道岑淩這般害怕,必然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知道些什麼。他并不猶疑,身手一揚,連忙展開手中的銀灰石衣,分别拉過顧朝宋琬和季言洲,披拂在五人身上。
周遭驟然安靜許多,可無音石衣并不多大,隻是勉強披在五人頭頂,隔開了絕大部分聲音,此時依然能聽出砰砰的沉悶聲響。
四周聲音驟降,腦袋尖銳的疼痛也終于緩解,季言洲動了動手腳,他心中擔心扶玉和雲邪,無論如何也無法安心待在石衣之下,但若是出去也會被那吼聲震傷,并且這石衣也已無法再遮住二人。
急切無計之中,他倏然想起方才那陣白煙,那白煙似乎什麼都能吞噬,那聲音呢?
季言洲心中一橫,向外踏出一步,與此同時,控制着白煙籠罩全身。
季言洲走出石衣之外,隻覺自己處于一種極為奇異的空間之中,聲音并未隔絕在外,他依然能聽到那陣怒吼之聲,可卻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他心下一喜,連忙朝着扶玉二人所在之處飛奔出去。一到了近處,便見扶玉和雲邪倒在地上,渾身鮮血,奄奄一息的模樣,季言洲急聲道:“玉兒!雲邪!”
他心中焦急,幾乎是瞬間便來到二人身側,身前白煙迅速分開,将二人也籠在其中。随後,季言洲急忙取出雪昧丹,喂入二人口中。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陣陣巨響,仿佛是山巒轟然崩塌。季言洲聞聲擡頭看去,隻見層層山巒外,逐漸現出一個巨大無比的身影來。
那身影高大如山嶽,四肢齊全,面目醜惡,一雙如洞坑般的巨大雙眼中一點紅光閃爍不息,詭谲無比;一張血盆大口裡滿是尖銳森寒、交錯如刀劍的堅石獠牙。而它全身竟是由褐色的石土泥塊組成,看去似乎随時都會瓦解崩裂,可偏偏堅固異常,一腳便能踏碎山巒。
那石形怪物一步一步,砰砰作響,徑直向着他們所在之地走來,行動間全身泥沙石塊簌簌而落,激起數十丈塵土飛揚。它所過之處,參天古木盡數折斷,山巒塌陷,咔嚓之聲響成一片。
其軀巨如山,其聲轟如雷,聞聲者死。
眼前的怪物漸漸與傳說中的某種生靈對上,季言洲猛然想起《元洲錄·山惡篇》上的寥寥數語。
他瞳孔一震,眼前這隻怪物,竟是無數類山惡之一——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