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盞茶功夫,山惡渾身火焰漸熄,露出一個如黑炭般的巨大身軀。無數黑灰硬塊簌簌而落,紛灑如灰燼。等表面一層硬塊掉落幹淨,又露出灰褐色的山石表層。山惡雖看上去明顯小上了一圈,但惡相卻依舊不改,甚至比之前還要兇厲。
必須要逃!
季言洲目光緊鎖着山惡,一向冷靜清晰的思路此時卻混亂一片,腦海裡竟隻剩快逃的想法!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可不斷襲來的陣陣眩暈讓他大驚失色,他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去!
遠處恢複過來的山惡異常狂躁,它仰天怒嘯一聲,嘯聲如雷貫耳,振聾發聩,遠遠地回蕩在狼藉一片的山林之中,直沖霄漢。
季言洲聞聲隻覺頭暈目眩,太陽穴抽痛不已。他雙腿一軟,隻聽“噗通”一聲悶響,不受控制地半跪在地,而與此同時,周遭白煙也随之淡薄了一些。
“季少俠!”嚴铮見狀,急忙上前扶他起身。
季言洲眼前已然一片漆黑,眼睛都已睜不開,僅存的一絲意識也在黑暗的侵襲下岌岌可危。
季言洲心底冰涼如水,就在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撐不住,一切都将結束之時,空空蕩蕩的山林中突然傳來一聲清冽的幽鳴。聲音入耳,他隻覺心神為之一快,頓時神思朗澈,靈台清明,所有的負擔與疲累都煙消雲散。
他站直了身體,瞬間睜開了雙眼。
隻見遠處殘山斷林之中,一個高大矯健的黑影于林中穿梭而來,行動如風,疾馳如電,在錯綜縱橫的密林中仿佛毫無阻礙。
季言洲的目光緊随其後,晃眼之間,那黑影穿過山林,朝他們所在飛奔而來,速度奇快無比,所過之處隻餘幾道虛影殘留空中,還未看清便已消失。
然而就在下一刻,幾乎是一個眨眼間,季言洲身前忽然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他下意識擡頭瞧去,隻見眼前是一隻高大而俊美的純黑色的鹿。
季言洲呆愣原地,許久才将眼前的異獸與傳說中某種生靈重合起來。
居然是玄鹿!
眼前的玄鹿輕鳴一聲,張口吐出一道灰色光圈輕柔地籠罩住衆人。而玄鹿輕踱了兩步,并未走入其中,隻用清澈的眼眸瞧着季言洲。
季言洲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是白煙的緣故。他見灰色光圈籠罩住衆人後,四周甯靜而又平和,令人無比安心,這才連忙将白煙收回。
季言洲初見玄鹿,此時處于極度的震驚之中,自然沒注意到遠處蠡山毒怪的目光在此刻驟然狂熱起來,迸發驚人的光芒,仿佛要将玄鹿生吞活剝、拆骨入腹一般。
玄鹿見季言洲收回了白煙,這才踏入光圈之中,走到扶玉和雲邪身旁。它低下頭,伸出舌頭分别在二人眉心舔了一舔。一會兒,又從舌尖分别滴出兩滴鮮血在二人的傷口之上。
季言洲見之大為震撼,同時又欣喜萬分,玄鹿之血,可解百毒!玉兒和雲邪決計不會有事,便是雲邪的身上棘手的血毒也必然根除殆盡,此後更是百毒不侵!
随後,玄鹿轉過身,在季言洲五人眉心均舔了一下,也同樣從舌尖滴了一滴鮮血在顧朝的傷口。
衆人均是喜形于色,隻覺身心輕快,神思靈明,說不出的暢快淋漓。
不多時,原先陷入昏迷的扶玉和雲邪也逐漸醒轉過來。二人俱是面色紅潤,目光清明,甚至比此前更好。變化最大的便是身中血毒的雲邪,原本紫紅的面容變回了原來的白皙,肌膚鮮血般的赤紅也逐漸消退下去。
衆人方在歡天喜地,互問傷情,卻聽遠處山惡突然一聲怒嘯,聲震如雷,頓時将衆人從喜悅中拉了回來。
一轉頭便見蠡山毒怪面容扭曲變形,開口的聲音充滿着嫉妒與怨憤:“你們還真是受上天厚愛啊!玄鹿之血!玄鹿之血!我尋求了這麼多年的東西你們竟然這麼輕易地就得到了!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我要殺了你們!喝你們的血,吃你們的肉!我要殺了你們!!!”
蠡山毒怪狀若瘋魔,更加瘋狂地吹着石哨。
山惡怒嘯不止,四野本就隻剩殘山斷壁的山巒更是崩裂連連。
扶玉剛剛醒轉,便覺地面顫動不止,轟塌之聲更如暴雨般傾瀉而來,她轉頭看去,便見一個長相奇特的龐然大物,兇神惡煞地大步朝他們走來,速度奇快。
扶玉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就在這時,一旁的玄鹿忽然走至她身邊,低頭碰了碰她的臉,意态親昵,似乎是在寬慰她。
扶玉偏頭望向臉側高大俊美的玄鹿,她一醒來師兄便将事情原委與她和雲邪說了,她一邊擡手摸了摸,一邊忍不住心生感歎,這就是傳說中的玄鹿嗎?短短幾個時辰之内,她竟然見到了兩個傳說中的生靈。
玄鹿蹭了蹭她的臉,随後向前邁出幾步,站在衆人最前。它對着山惡張口吐出一道手掌大的白色光圈,光圈見風便長,飛到山惡近側已變成一道一尺粗細的巨環,自上至下牢牢束縛住山惡。之後,又是三道大小不一的白色光環分别緊鎖住雙腿、脖頸以及口齒。
山惡一時行動被困,掙脫不開,聲音也無法發出,隻剩着嗚嗚地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吼。
而這一邊,玄鹿張口吐出一面青黑銅鏡,鏡身篆文繁複深刻,古老神秘。鏡面樸實無華,沉沉一片。青黑銅鏡緩緩飛至空中,灰白暗淡的鏡光向下一照,那不甚明亮的黯淡光芒卻仿佛有千鈞之重,竟一寸寸地将山惡壓入地底,也未見有什麼聲響,山惡的雙腿一點點沉沒下去。
蠡山毒怪神情一震,這才了然為何自己之前如何呼喚山惡都沒有回應,原來是玄鹿再次封印了它!所以才逼得自己不得不使用下下之策,用了“血咒”這種對身體傷害極大的方法,自己落得這個境地,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們!
他目光頓時怨毒無比,一雙陰沉的綠眸中醞釀着滔天的憤怒與癫狂。
他深吸口氣,緩慢從袖中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鐵匣子。這個東西他得到了這麼多年了,每一次拿出來他都心戰不已,他沒想到他真有使用它的一天。
蠡山毒怪打開鐵匣子,一股陰冷詭異的氣息撲面而來,匣子裡面靜靜躺着一隻漆黑如墨的完整頭骨。
這是他很多年前偶然從一隻瀕死的巨獸身上發現,頭骨嵌入生靈體内可使生靈力量增強百倍,隻是負荷極大,弱一些的,嵌入不到片刻便血肉盡消,化為一具骸骨。
蠡山毒怪合上匣子,拼盡全力朝着山惡砸去,這一下又狠又準,鐵匣子精确無比地嵌入山惡體内。
隻一瞬間,原本在鏡光下掙紮不停的山惡便僵住了,一股陰冷入骨的氣息霎那間彌漫于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