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清晨時分,青霄卻已是豔陽高照。
扶玉記得自己下山之際,猶是春寒料峭,不知不覺間,如今已步入盛夏之時。
一行六人走在狹窄的山徑,擡頭隻見晴空澄碧,天宇空曠,仿佛觸手可及。
四外山光明亮秀麗,草木豐茂,松柏修篁挺立青翠,點點碎金墜落其間,耀眼欲花。
向前未走多久,林清容便帶着衆人停在了一面高聳陡峭的山壁前。
山壁上懸挂着無數粗壯的藤蔓,其間點綴疏落落五顔六色的野花。藤蔓蒼蒼郁郁,葳蕤繁盛,從山頂垂到山腳,宛若一條深綠的飛瀑流瀉而下。
林清容深深望着眼前的山壁,目光仿佛透過厚厚的山壁看到了洞中。
她的眼底漫起無限的哀傷與痛楚,如今的他,會是什麼模樣呢?
許久,林清容才緩緩開了口,語聲低沉:“雲少俠,請開始吧。”
雲邪微微颔首,邁步走到衆人前方,取出紫定珠全力催動。
紫定珠幽幽懸于衆人上方三尺之處,淡紫色光芒無聲将衆人罩下,同時,一股沁人心脾、仿佛直入靈魂的奇異香氣也随之彌漫開來。
一行人打量着懸于頭頂圓潤光滑、紫瑩瑩的珠子,俱都有些驚奇,這便是天地四寶珠之一的定珠嗎?
林清容雖已知曉是什麼情況,但親眼所見之後仍是暗暗驚奇,這天下真有這樣不可思議卻又渾然天成的幸事。
她望着雲邪挺直的背影,目光極為複雜,這個孩子,當真是幸運至極。
林清容輕歎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個玉匣,打開後裡面整整齊齊擺放着十顆瑩潤通明的青元蓄靈丹。
她将青元蓄靈丹分發給雲邪、季言洲和江淩煙,随後對衆人沉聲道:“待我打開這面石壁時,三位便服下青元蓄靈丹,一切按照我們所計劃的進行,第一波煞氣最難抵擋,一切便拜托雲少俠了。”
三人齊聲應了,雲邪的神情更是罕見的肅然與凝重。
随後,林清容朝着程青荷點頭示意。
程青荷見狀,快步走出紫定珠所籠罩的範圍,取出數十根伽雲木分布在山壁四周,不近不遠,恰好将山壁圍得密不透風。
季言洲看得暗自驚異,這些伽雲木看去擺放得十分随意,但分明圍成一種極精妙細微的陣法,一旦被蘊火珠燃燒起來,其釋發的力量更是以數倍增長。
待程青荷放置妥當,季言洲便也取出了蘊火珠做好準備。
江淩煙在心中默念幾句,繼而左手手心向上,倏然間,掌心便多出了一把光華耀目、形狀奇古的金色長弓。
長弓氣息強大又古老,一經出現,四周氣氛陡然一變,天地仿佛靜止了一瞬,一股無形的強大威壓自然而然地散布開來,叫人為之心驚。
這就是聖兵中破壞力極強的金破矢。
饒是見多識廣的林清容都不由仔細端詳起來。
弓長約在五尺,并無弓弦,弓臂彎曲自然宛若新月,非金非玉,非石非木,也不知是什麼材質打造而成,金芒射目,光霞閃爍輝耀,弓臂從頭至尾刻滿高山深谷,珍奇異獸,精巧細緻程度,可謂巧奪天工。
果真非比尋常,林清容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諸位,我要打開了。”
林清容邁開步子,走到山壁前,擡手輕按在藤蔓上,緩緩向其中注入靈力。靈力按照既定的方式遊走在山壁之上,時不時透過藤蔓閃現耀眼的白光。
這是當初宗雪告訴她的開啟山洞的方式,她曾無數次想過這樣的場面,如今真正實施,竟恍然如夢。
片刻,炫亮的白光在藤蔓下複閃幾次,忽然不再亮起。
“快服下青元蓄靈丹!”林清容一面沉聲說道,一面退回至紫定珠的光幕之下。
三人聞言,立刻吞下一顆青元蓄靈丹。
丹藥一入口中,立覺靈台清明,身心舒泰,體内靈氣充沛豐盈,仿若汪洋大海,無窮無盡,遊走四肢百骸,一呼一吸間,更好似與天地融為了一體,萬物生動鮮活,不論是極遠處山巅的槎桠還是灌木叢中蟲豸的低語都清晰可見、清晰可聞。
三人周身氣勢猛然一變,鋒銳而淩厲,同時紫定珠光芒更甚之前,香味也越發濃郁。
隻聽轟隆隆一陣巨響,山壁漸漸向上打開,無數纏結在一起的藤蔓被連根帶起,土石也噼裡啪啦地掉落下來。
塵封了三千多年的石門在衆人面前徐徐打開,一股極陰寒冰冷的恐怖氣息也随之而來。
即便是在紫定珠的守護之下,衆人也依然能感受到那種極緻的冰冷與森寒,血肉與骨髓好似被寸寸凍凝,隻輕輕一動便要崩裂開來,碎成一地冰渣。
随着石門的逐漸打開,一團漆黑的煞氣從洞中彌漫而出。無論是藤蔓還是山石,一經接觸煞氣,立即變得焦枯腥臭,扭曲成一團極小的條狀物,竟像是被奪走了什麼。
林清容大喝一聲:“就是現在!”
幾乎是在林清容大喊的同時,季言洲已催動起蘊火珠,白色的火焰明明赫赫,準确無誤地飛落在伽雲木上。
火與木本就是相生之物,更遑論這地火凝聚而成的蘊火珠與聖人栽種的伽雲木,皆是世間至純至強之物,刹那間,便見火勢大漲,熯天熾地,白色火焰中金光點點,火光蓬蓬勃勃,氣勢磅礴如海,幾乎要沖上雲霄,将整座山峰都燃燒起來。
地火破壞性本極強,在其燃燒範圍之内,草木化為枯灰,大地淪為焦土,而如今燃燒着伽雲木,這滔天的白色火焰竟未焚毀一草一木,實是叫人驚奇。
雖然白色火焰鋪天蓋地,但仍可窺見山洞中越來越多的漆黑煞氣噴吐而出,與地火撞在一起嗤嗤作響,不絕于耳。
灼熱與冰冷,至陽與至陰,你來我往,此消彼長,兩種極端強大力量的對抗之下,四周草木山石早已承受不住,化為齑粉散去,隻有身後的山洞完好無損。
而衆人倘若沒有紫定珠的守護,怕也是同樣的結局。
季言洲神情凝重,全神貫注地催動蘊火珠,白色火焰源源不斷地注入熊熊烈火之中。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此時石門已全然洞開,隻是漆黑的煞氣仍在不斷噴吐,仿佛無窮無盡,依然讓人看不清山洞内具體景象。
江淩煙時刻關注着季言洲的情況,見他滿頭大汗,牙關緊咬,便知青元蓄靈丹的力量已差不多用盡,連忙從旁取出一顆讓他服下。
季言洲神色稍緩,再次竭力催動蘊火珠,白色火焰前所未有的明亮,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洞中黑色煞氣越發稀少,同時,殘存的伽雲木也隻剩下兩三根。此時火焰已不似之前那般磅礴如海,隻餘一丈多高的火牆無聲燃燒在一旁。
透過稀薄的黑色煞氣,衆人隐隐看清了洞内的光景。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洞中一座高大的石台,石台上筆直地插着一柄漆黑的長劍,長劍黯淡無光,鏽迹斑斑,看去十分破舊;無數鎖鍊由洞頂垂下,或鑲嵌、或纏繞着石台;除此之外,石台上還橫卧着一個人,隻是黑霧裹身,僅露出一張慘白如紙的臉。
那一張夢中無數次、無數次出現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