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靈木魅聞言,隻哼笑了一聲:“你說了這麼許多,也隻是你的一廂情願,倘若他不喜歡你,豈不是白費心思?或是,你覺得,他喜歡你的?可我看得出,你在乎他比他在乎你深得多。”
扶玉沉默半晌,才緩慢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們如今還是朋友。”
“那以後呢,你真的甘心止于朋友?你天資平平,相貌也不多麼出衆,他以後若是喜歡上了其他女子,你又該如何自處,還能若無其事地待在他身邊?”
她的眉頭不由得蹙起,被迫思索着潛意識不願去深思的問題。她默然許久,山靈木魅幾乎以為她不會回答,嘲諷的話語正懸在唇邊,就要落下,卻見扶玉忽地長舒一口氣,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語聲聽去異常堅定:“倘若他以後有了喜歡的人,我會離開的,但在他沒有之前,我會拼盡全力,成為那個人。”
山靈木魅望着她的神情,純澈而又堅定,一時竟感無言。
她誕生于青螺山,生來得了點際遇,天生便與其他魅不同,并不被惡種所支配驅使。她常常自得于此,可今日見到雲邪,她才發現,她所自傲的際遇實在相形見绌。
定珠、長生劍、昆侖山主唯一弟子,還有這樣一個愛他護他之人,這讓她怎能不心生嫉妒。
從前,她也遇到了一群人,一起談天說地,一同暢遊四海,她将他們視為至交好友,以為這世上當真有不被世俗所桎梏之人,甚至她以為自己遇到了那個能夠不顧一切地交付真心之人。
可當她的身份被人看破揭露之後,那些曾經以為的摯友、摯愛,或與她刀劍相向,或和她一刀兩斷,或對她斬盡殺絕,那些自以為堅逾金石的情感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隻稍稍碰撞,便粉身碎骨。
她憤懑而又怨恨地想着,雲邪究竟何德何能得如此真心?為何她便沒有這樣好的運氣?
于是,她殘忍地揭露他的身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他狼狽不堪、凄慘痛苦的模樣,想要看他如何被信賴之人背叛,被她抛棄,被她恐懼,甚至被她殺死,這樣才能叫她稍微痛快一些。
可她想象中的場景始終沒有出現。
眼前這個平平無奇的青衣少女即便在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後,也依然待他如初。
此刻,她忽然厭了,隻覺眼前這個人分外礙眼。
于是,她心念一動,屋頂忽地垂下一根柔軟的紅枝條,瞬間繃直如長劍,抵在了扶玉的頸項,隻見那枝條鋒利而尖銳,輕而易舉地刺破了扶玉的肌膚,鮮紅的血迹登時順着脖子流淌而下。
山靈木魅冷冷地道:“你既如此在乎他,倘若你二人隻能活着出去一個,你選擇自己還是他?”
然而未等扶玉說話,刺入她頸項間的紅枝條卻迅速枯萎成灰。
山靈木魅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一雙碧瞳猛地放大,神情驚駭無比,不可思議地望向扶玉頸間。感受着那逐漸逸散的不同尋常的力量,山靈木魅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語氣驚愕,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天生畏懼:“你究竟……是什麼人?”
猛然間,她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場災劫,随即喃喃道:“原來,那位居然留有後人在世……這怎麼會……這怎麼可能……”
扶玉捂着脖子上的傷口,因紅枝條隻刺入了一點,所以此時已止了血。她見山靈木魅心神大亂,也不知發生了何事,但若能趁她心神不甯逃離出去,豈不是好。
就在她打量着如何破牆而出,山靈木魅卻突然沖上前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随後,一股蠻橫的力量強硬地湧入體内,遊走四肢百骸,似乎在尋找着某種力量的源頭。
“你幹什麼!”扶玉臉色發白,那股力量在她身體裡左沖右撞,疼得她骨骼似乎都在痙攣,強烈的劇痛之下,她很快支撐不住,痛暈過去。
恰在這時,一道清透明亮的青光從扶玉體内一閃而過,山靈木魅瞬間便感受到了青光中蘊含的強大力量,她暗道一聲不好,然而不及躲避,人已倒飛出去。
隻聽“砰”一聲悶響,山靈木魅狠狠地撞在木牆上,随即摔落地上,唇角逸出一絲鮮血,她卻并無一絲痛苦神色,反而大笑出聲:“原來如此……哈哈哈……竟是如此,天底下居然還有這樣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她從地上爬起身,擡手抹去唇邊的鮮血,望着陷入昏迷的扶玉,仿佛變了一個人,竟似瘋魔了一般道:“如今看來你也活不了多少年了,那兩塊碎片在你那裡實屬暴殄天物,不如把它給了我,讓我發揮它最大力量,再讓全天下都知曉它的存在。“
隻要有了它,她的傷又算得了什麼,骨肉再生不過朝夕之事,不僅如此,隻要能夠借助其進行修行,假以時日,必定能夠脫胎換骨,說不定還能夠跨入半聖之境!她知道自己曾對人動了情愛,所以已與聖者無緣,真正的聖者大愛世人,絕不會對某一人生出情愛。
可是半聖,卻隻需要力量達到足以!從一隻魅,到半聖,這樣的傳奇經曆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山靈木魅蹲在扶玉身旁,一隻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那雙美麗如寶珠般的碧瞳中盡顯狂熱與貪婪。
可突然間,她的眼底極快地閃過一道淡淡的青芒,山靈木魅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愣,可就是這一瞬間,也足以讓她恢複冷靜。
眼中的狂熱與貪婪漸漸散去,緊掐着扶玉脖頸的手也松了開來,山靈木魅站起身,退開了幾步,低眸俯視着倒在地上的扶玉與雲邪。她的心裡漸漸浮起一種異樣,隻覺得世間命運真是奇特無常,竟能将這二人緊緊聯系在一起。
她伫立原地,想起自己剛才醜陋的模樣,不由自嘲地笑了一聲,她常常傲然于自己與衆不同,得天獨厚,可到頭來不還是被惡種所支配。
她木然地站了片刻,才緩步走到桌前坐下,單手支在桌上,撐住額頭,山靈木魅閉上雙目,神情格外的疲憊。
片刻後,她拂動寬大的繡袍,雲邪的行動限制立被解開。
雲邪猛地睜開雙目,立即爬起身來,檢查着扶玉的身體情況。
山靈木魅看也不看他們,隻冷冷地道:“你們走吧,在我還沒有後悔之前。”
雲邪一語不發,隻上下仔細檢查扶玉的身體。片刻,确認好扶玉沒有任何大礙後,他忙将她打橫抱起。
雲邪轉身朝向山靈木魅,目光冰冷而又銳利,想起她所言所行,心中怒氣難消,忍不住出口諷刺:“你說我所擁有不過是鏡花水月,可如今,鏡中花已是手中花,水中月已成天上月。說起來,我倒是要謝謝你。”
山靈木魅聞言頭也未擡,冷笑一聲:“你自當該謝我,否則她便是等到死,你怕是也不敢與她說出半點情愛之語。”
雲邪頓了一瞬,繼而寒聲反駁:“你又怎知我不會。”
山靈木魅冷笑連連,卻不與他再辯,隻道:“你雖福緣深厚,得天地青睐,天生惡種中的惡氣也被定珠吸收淨化,但你扪心自問,你當真配得上那一顆純淨無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