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此事名氣甚大,江湖上幾乎無人不知。
“其實傳言有個小小的錯處,二十年前,葉離與人打賭的那個夜晚,沒有下雨。”
“照你這麼說,那個賭約豈不是葉離赢了?”
“對。”
葉離并沒有回江西,而是留在了江南,留在了玲珑茶館,照顧老闆的兒子,二十年來算得上盡心盡力。倘若當初是他赢了,為何會甘願當牛做馬?
岑樂沉吟許久,道:“我明白了,他們打的那個賭,其實與傳言不符。”
“與傳說恰恰相反,葉離與玲珑茶館掌櫃約定,假如第二天下雨,他就隐姓埋名,留下來給掌櫃當仆役;若是不下雨……”
岑樂緩緩道:“若是沒下雨,他就活不到今日了。”
秦思狂輕輕點了下頭:“先生果然聰明。”
世人想不明白葉離為何要答應同人打賭,鳥兒沒有必要同蟲子談條件。事實上,葉離不是鳥,他才是蟲子。
虬髯漢子的手最後還是沒有拍下。
有人從箸筒裡抽了根筷子。恍惚間,衣袖飛甩,再定睛一瞧,眼前景象令在場所有還清醒的人瞠目結舌。
半根筷子上擔着十多斤重的酒壇,左右搖晃。
筷子另一頭在孟科手裡。
那虬髯大漢顯然還沒回過神來,沒弄明白為何一眨眼的工夫,桌上已經空無一物。他揚起頭,揉揉眼,定睛一瞧,頓時酒醒了大半。
孟科兩根手指夾着筷子方形那一端,就像夾了根蒲草般輕松随意。酒壇顫巍巍立于筷子上,有節奏地晃來晃去,奇怪的是怎麼都掉不下來。一張圓圓的臉,貌不驚人,平平淡淡的神情,毫無波瀾。
櫃台前的男子反倒是眼裡、臉上滿滿的笑意,似是毫不意外。
“兄台不愧是韓九爺的乘龍快婿啊。”
他低沉的嗓音裡飽含欣賞,還有一絲喜悅。
去江南殺一對孤兒寡母——葉離一定以為這是樁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他和韋氏做的是夫妻買賣,唯獨這次沒有告訴妻子自己去哪兒,辦何事。萬萬沒有料到,太倉一間小小的茶樓裡,竟有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那就是孟科的娘親。殺手失敗了,隻有死路一條。最後孟夫人放了他一馬,代價是隐姓埋名二十年。
曾經的天下第一人葉離,一直待在太倉的茶樓裡照顧一個小孩。他的蹤迹一直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孟科到了蘇州,韋氏也來了,至今都不會人會知道他究竟去了何處。
“葉離寸步不離地服侍孟科,一定讓韋婆婆大惑不解。無論葉離是被迫還是心甘情願,她此行的目的,是要帶走自己的丈夫。她曉得孟科是我集賢樓的姑爺,故命手下的孩子偷了花月樓的鹵水,料定林疊會找集賢樓幫忙,從而來試探我們。”
林疊為人謹慎,猜到對方不是沖着自己來的,其實另有所圖。他一連幾日并無動作,一來怕連累朋友,二來不想欠下人情。
昨日裡,孟科出城去了廟會。對韋婆婆來說,這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大好機會。于是她命人引孟科去城郊張家村。
岑樂笑道:“那個小院裡一定埋伏有天羅地網。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韋婆婆沒有料到,林兄也去了。”
林疊不是一個莽夫,他跟着到院子外面,從牆頭往裡一瞧,懷疑婦人和孩子大有來頭,不敢草率行事。
“先生如何得知韋婆婆已經來了蘇州?”
岑樂搖搖頭,坦然道:“猜測而已。”
昨晚席間林疊雖然沒有提到自己曾見過一位老婦人,但是問及葉離和韋氏這兩個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人物,一定不會全無緣由。
“集賢樓的人今早來尋你,定是有‘大人物’來了。否則,張甲李乙的,哪需你出手。”
秦思狂道:“韋婆婆積蓄了二十年的怨氣,尋常人可無法從她的院子裡拿回鹵子,我也不願直撄其鋒。”
馮淵躲在湖廣不問世事已經很久了。這次出山,應該也是韋婆婆傳信請他來相助的。韋婆婆是餌,馮淵才是後手,他們真正目的是要抓孟科。有質子在手,不怕葉離不肯走。
“可是馮淵欠你一個人情,你替孟科解了圍。”
“馮淵不欠我人情,他隻是明白一件事——不要與集賢樓起沖突,我們各得其宜。”
聽秦思狂叙述完清誼書院的經曆,岑樂一下來了興緻。
“那孟兄究竟是不是葉離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