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血牙頂着一身傷痛,跌跌撞撞,回到枕間樓,已是三更半夜。
一踏進閨房,就看到黑暗中,一名男子站在窗邊。
“沈涯?”
花血牙一驚,急忙轉身,關門上鎖。
然後,再也支撐不住,渾身脫力,跌坐在地。
“花血牙,聽說你去莫家的招親宴會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發生什麼了?!你怎麼搞的渾身是傷?!”
男子面容俊雅,頭戴玉冠,身穿青衫,氣質不凡。
但,一看到花血牙受傷,就急不可耐,沖過來扶起他,滿臉擔憂。
沈涯,是花血牙的“私人醫生”。
也是花血牙來到中原後,唯一知道他真實身份,看過他真實樣貌的人。
沈涯對莫家,也有血海深仇。
他和花血牙一個殺人,一個療傷,共同向莫家複仇,已經合作十年。
是一對彼此信任,生死與共的摯友。
“我混進宴會,本想趁亂行刺……”
“沒想到,被莫蛟和玉尊妃輪番折/辱,最後,莫惜歡還向我提了親……”
花血牙坐在地上,一段話說完,已經筋疲力竭,易容術瓦解,變回男身。
“什麼?莫惜歡要娶你?”
沈涯愣住,臉色一冷。
“堂堂山海王的兒子,要娶你這個青樓花魁為妻?”
“怎麼,他是對你一見鐘情了?”
“他就不怕這件事傳出去,讓莫家丢盡顔面嗎?”
“你問我,我問誰……”
花血牙又痛又累,思緒混亂,抱住腦袋。
沈涯緊緊皺眉,越發惱怒:
“那你打算怎麼辦?真要‘嫁給’他?”
花血牙緩緩搖頭:
“我不知道……莫惜歡沒有強迫我留下,他給了我考慮的時間……”
“什麼玩意?你還需要考慮?!”
沈涯目龇欲裂,攥住花血牙的雙肩,惡狠狠地吼道。
“花血牙,你和我都知道,那個莫家,是鬼關,是地獄!”
“你隻是去參加一個宴會,就把自己搞成這樣!”
“你要是真的嫁進去,不出三天,就得橫着出來,你明白嗎?!”
“……”
花血牙深深低頭,陷入長久的沉默。
沈涯的說辭,和污春一模一樣。
花血牙當然明白,兩人都是因為關心他,愛護他,才會萬般阻撓他和莫家扯上關系。
但,嫁給莫惜歡,何嘗不是一個複仇的絕好機會?
“莫家兒媳”的身份,何嘗不是一個,可以同時獵殺莫家父子的絕佳位置?
隻是,他的仇人,太過強大。
他真的,有這個勇氣麼?
他真的,敢嫁麼?
沈涯幫花血牙處理了傷勢,又苦口婆心勸說了一番,就離開了。
夜深人靜,花血牙躺在床上,難以入眠。
門外,路過一對枕間樓藝女,晚藍和搖心。
她倆也算當紅藝女,平日裡,一直嫉恨花血牙,常常污蔑陷害他。
她們一邊走,一邊嚼舌頭。
“姐姐,你聽說了嗎,花鞘去參加莫府的招親宴會,被莫家人好一頓收拾呢!”
“呵,那是因為她不知道,玉尊妃是個厲害角色,專門整治狐狸精。”
“是啊,那賤/人仗着莫五公子翻過她的牌,就妄想嫁進豪門,簡直癡心妄想……”
不過,話又說回來。
這些閑言碎語,實際上,并不能傷害到花血牙。
就連玉尊妃的耳光和羞/辱,也無法真正傷害他。
真正能傷害他,讓他刻骨銘心的,是十三年前,莫惜歡劍下,西域人血流成河的場景。
是莫蛟身下,母親當衆受/辱,絕望哀嚎的模樣。
這些傷痛,才是支撐他十年複仇血路的,唯一的動力。
正如莫惜歡所說。
西域聖子花血牙,骨子裡的本性,是戰,不是逃。
想到這裡,花血牙不由地坐起來,翻出莫惜歡給他的包裹,打開。
一瞬間,鮮紅的嫁衣,披散開來。
在黑暗中,如火如華,輝煌燦爛。
散發出一股溫暖的勇氣。
花血牙伸出指尖,輕輕撫摸嫁衣。
漸漸地,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無聲的,堅定的,涅槃重生般的笑容。
再一次,正如莫惜歡所說。
這不是嫁衣。
這是,戰袍!
時光飛逝。
一個月後,冬至。
傍晚時分,一架馬車準時停在枕間樓門口。
莫惜歡下來,身穿紅衣,發束黑冠,身姿挺拔。
不像一個新郎,反倒更像一名潇灑的紅衣劍客。
大街上,也沒有吹奏樂隊,舞獅舞龍。
整個迎親隊伍,可謂毫無牌面。
所以,莫惜歡的到來,并沒有引起賓客的注意。
相反,枕間樓裡,花血牙被污春攙扶着,從正堂的樓梯走下來。
喧鬧的賓客瞬間回頭,鴉雀無聲。
隻見花血牙頭戴朱钗鳳冠,身披錦緞紅袍。
黛眉紅唇,美目微垂,背身挺直,步調沉穩。
十尺紅绫,鋪在身後,一步一浪。
宛如一尊絕美的神像,莅臨凡塵。
“我的天老爺啊……”
“那是畫裡走出的人嗎……”
“真是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花血牙走到大門口,人群才漸漸回神。
全都忍不住,跟了出去。
一邊圍觀,一邊點評。
“這打扮,難道是枕間樓的姑娘出嫁?”
“你們看,門口那個紅衣男子,不是莫家五公子,莫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