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輪高懸,萬籁俱寂。
一道黑影翻牆躍入一家客棧,停在了一間客房前面。一陣細密的敲門聲響起,時高時低,好像月下的絮語。
不多時,房内亮起了燈光。
“三姑!你可回來了!”
随着一聲驚呼,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打開了門,見到來人,擰起好看的眉頭,問道:“你……你是誰?”。
“你這小東西,我才出去一天,你就不認人了?”
何歡兒邁步進了房門,打了個哈欠。距上次出門,也就十幾個時辰,她卻已然經曆了一死一生,以及兩次被抓、兩次出逃。
逃出李宅,多虧了她口中的那顆“唇齒留香”。
“唇齒留香”是春宮門的人藏在口中的秘藥。吐出去便是頂級迷藥,奇香無比,聞到香味之人都會即刻昏死;吞下去就是至烈毒藥,頃刻之間緻人死命,是危急關頭的自絕之法。
至于那根綁住她的發帶,不知為何,在她奔出李宅時突然自行解開了。她見那根發帶價值不菲,又是那樣一個俊美男子所用之物,便收在了身上。
她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說道:“我可得好好睡一覺了……小幸子?你這是做什麼?”
小幸子正手拿一根棍子指着她,滿眼都是警惕。“你……你到底是誰?”
她瞅着小幸子煞有介事的神情,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睡迷糊了?我是三姑呀,春三姑!”
“我家三姑才沒有你這麼醜!”
“哈?”何歡兒看小幸子一臉認真,轉身拿起客房中的鏡子,湊近蠟燭一照,險些跌坐在地上。
神劍門的人數次說她醜,她本以為是因為自己遭逢大難,一身血污,邊幅不整,神劍門的人借故羞辱自己而已。
一照方知,鏡子裡的臉着實稱得起一個“醜”字!
蠟黃粗糙的面皮,面頰上生着好幾塊豌豆大小的暗斑,兩片幹裂的嘴唇全無血色,毛躁幹枯的頭發散亂不堪,再加上滿臉灰塵、汗水和血迹混成的污漬,真是慘不忍睹。
這樣一張臉乍然間貼面靠近,也怪不得那顧少主會吐。
何歡兒愕然之下,很快了然,她是又一次“變相”了。
她體内的千年靈參已有靈識,不會讓宿主輕易死去,會救她三次。她每一次死而複生,都會經曆一次“變相”。
十二歲那年,她已死過一次,經曆過一次“變相”。雖樣子大變,其實對她并無影響。
彼時,她已當了好幾年蓬頭垢面的小乞丐,居無定所,整日隻想着填飽肚子,根本無暇顧及樣貌,而且,重生後不久,她就遇到了老宮主,加入了春宮門。
污垢之下,是一個甜美乖巧的少女,人見人喜。
如今,她正當雙十妙齡,又一次變相。
這次,她變成了一個醜八怪,人見人嫌。
不得不說,人有旦夕禍福。
何歡兒呆呆瞧着鏡中陌生的一張臉,欲哭無淚。轉念又想,她身在春宮門,早已斷情絕愛,美與醜又有何分别?隻要有手段和秘藥在身,她依舊是春宮門的三公主春三姑!
“小幸子,三姑這是遭人暗算,中毒了。我真的是三宮主,絕無虛假。”她撂下鏡子,從腰間摸出一塊方形銅牌,遞到小幸子跟前,“不信你看。”
現如今,春宮門有三位宮主,每一位都由所有門人共同推選而出,直到三位宮主都去世,才會再選新宮主。
三位宮主都以一塊方牌作為信物,方牌正面雕有“魚戲蓮葉”的圖案,背面陰刻“春宮”二字,分别由金、銀、銅三種材質制作,以示地位不同。大宮主齊懷春是一塊金牌子,二宮主吳秋水是一塊銀牌子,何歡兒有一塊銅牌子。
小幸子見到牌子,放下了手中的棍子,驚詫地說道:“三姑,真的是你!你這是中了什麼毒?這麼厲害!完全變了一個人,連聲音都啞了!”
“不管了,三姑我得先睡一覺。”何歡兒朝他擺擺手。“一切等明日再說吧。”
何歡兒這一覺睡得深沉,醒來已是第二日正午時分。
她下了床,伸了個懶腰。聽二樓一片嘈雜,呼喝聲和腳步聲響成一片,隐約間還夾雜着啼哭之聲。
“三姑,你醒了?你這一覺睡得沉,雷都打不醒。”小幸子端來一盆水放到椅子上。
“二樓怎麼那麼吵?”
“有位女房客被殺了,頭都不見了,類似的事已發生過好幾起了。二樓被殺的是一位富家小姐,偷偷來會相好的,誰成想丢了性命。官差一大早就來了,鬧了整整一早上了。”
“這金州還真是不太平。”何歡兒洗臉後攬鏡自照,鏡中那張臉醜陋依舊,倒不至于吓到人了。
院子裡突然一陣喧嘩,她開門去看。
兩名官差擡着一具屍體走下樓來,前面一個官差呼喝着開道:“都讓開,讓開,不許妨礙公務!”
一名裝束體面的婦人跟在後面,已哭得沒有人聲,高聲叫着“兒呀,你死得好苦——!”
兩名丫鬟從兩旁攙扶着她,也不住地抹眼淚。
整間客棧的上下内外,滿滿皆是看熱鬧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啧啧,連個全屍都沒留下,兇手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