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期往下一拉松垮的衣袍,遮住線條優美的鎖骨,向何歡兒撇過去一個冷眼。何歡兒本以為他會再下逐客令,卻聽他說:“你為何會遭人追趕?”
“不是說了嘛,有人非禮我。”何歡兒拖着腮,明晃晃盯着新出浴的顧大少主,笑得一臉開心。
“滾出去。”
“我說,我說就是了。顧少主别惱。”她倒了杯茶,讨好地推到顧子期面前。
顧子期沒動她獻上的茶,卻說:“你膽子不小,上次你迷暈我神劍門幾位弟子僥幸逃脫,就不怕我抓你?”
“顧少主英明神武,肯定已看出小女子是冤枉的,根本殺不了貴門弟子,遲早也會放了我。隻是……貴仙門有些人,并不像少主通情達理,小女子隻好自求多福了。”
“伶牙俐齒。你又是怎麼惹上今日之禍的?”
“說來話長。”何歡兒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我上次在李宅時,不是遇到一個黑衣童子嗎?他将我擊飛,撞到了少主的辇中,小女子乍見少主,驚為天人,恍惚中就……”
顧子期輕咳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你遇見的是啼笑童子,鬼侯爺的手下,他素來神出鬼沒。”
何歡兒點頭道:“原來如此。不知為何,今夜他在我的客棧現身,說引我去看一場女子掉頭的好戲。我心中好奇,便随他去了,然後,就被引到了一座宅子,見到一對正在歡好的男女……”
她喝下一大口茶,又道:“突然,男人不知發什麼瘋,要殺女人,我為了救那名女子,就穿了她的衣服引開了男人,混入了這間青樓。”
“你既然吃過那個童子的虧,怎麼會輕易跟他走?”
“正是因為見識過那童子的厲害,我才沒反抗。而且……”何歡兒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我入住的客棧中,才發生了一起無頭女屍案,一個女子被情郎砍下了頭顱,我确定那個情郎是中了邪術。因此,當那個童子說又有女子要掉頭,我自然就信了。今夜若不是我,怕又要多一具無頭女屍。”
“奇怪。”顧子期蹙起兩道俊秀的眉,“啼笑童子引你去兇殺現場,想必是鬼侯爺的指使,可是他的目的何在?為何将你卷進來?莫非……你認識鬼侯爺?”
何歡兒連連搖頭。“我對鬼侯爺略有耳聞而已,從未謀面,至于那個又哭又笑的童子更是頭一次聽說。”
她低頭苦思了片刻,沉吟道:“可是……顧少主,金州近來發生的事,真的是鬼侯爺所為嗎?”
何歡兒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鬼侯爺的确貪戀女色、風流成性,但傳聞中他更像一個及時行樂的浪蕩子。春宵一度之後,他總是會留下紅箋一枚,上面寫有“戲水雙鴛鴦,且消一夜愁”。有些時候,還會附上若幹銀兩。
他于風月一事頗有些手腕。據一些傳言說,很多與他幽會過的女子,私下還會攀比收到的銀錢多寡,得銀多者甚至會以此為榮。鮮少聽說他有擄掠或者殺害女子的行經。
這一次,金州多名女子失蹤,還有新近出現的無頭女屍,都與鬼侯爺以往的行事作風相去甚遠。
今夜啼笑童子引她前去那座宅院,又跟着自己來到楚雲間,還把她推入顧子期的房間……像是預先安排好的一樣。
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難不成是想做月老?
想到此處,何歡兒忍不住咧開了嘴角。
顧子期修長白皙的食指緩緩摩挲着青瓷茶杯,眉宇下一片黯然。
“不是他,還能是誰?我們已查過了,金州失蹤的女子,全是鬼侯爺曾經……來往過的,而且,他還數次闖入李宅。那日,我布下仙音陣,就是為了困住鬼侯爺和啼笑童子。若不是你中途出現,我神劍門弟子已将他們捉住了。”
何歡兒堆起笑容。“小女子不是故意破壞顧少主陣法,隻是……身不由己,呵呵呵。”
顧子期身子一僵,緩緩擡眸,向她投過去冰冷的一瞥。
何歡兒坦然接下他的冷眼,問道:“說起來,那日少主突然離去,是什麼緣故?又是為誰所傷?”
“這件事與你春宮門無關,又何必問。”
“怎會無關?我春宮門兩位姐妹于金州附近失蹤,說不準也是鬼侯爺搞的鬼。”她目光殷切地看着顧子期,“顧少主,你神劍門既然受了李員外請托,為了尋回李秀秀,肯定要繼續追蹤鬼侯爺。如此一來,咱們豈不是目的一緻?不如聯手,如何?”
不出所料,顧子期面色一凝,冷聲道:“我神劍門無須與人聯手,也不想與你春宮門有任何瓜葛。你自便吧。”
說罷,他站起來轉身便走,何歡兒身子往前一傾,死死拽住了他寬大的袍袖。
顧子期松垮的衣袍被她拉下來半邊,露出了一大片後背。潔白的肌膚上,一道血痕赫然入目,從肩往下長達半尺,深有寸許。
顧子期輕輕發出一聲痛吟,瞬間便抑住了,回眸怒目而視。
何歡兒趕忙松了手,把一雙手擺得現出了殘影,慌慌張張地說道:“顧少主息怒,我……我并非要……要非禮你……!”
顧子期半袒的身子發出珍珠般的光澤,映着滿屋燭火,仿佛紅綢中一塊白色暖玉,香豔至極,而此刻的怒氣又恰恰為他平添了幾分不尋常的動人。
何歡兒一動不動,不覺看癡了。
“擦擦你的口水。”
顧子期一句話,讓她回過了神。在她眼前,顧子期已重新坐下,神色也恢複了平常。
何歡兒擦掉嘴角的口水,眯眼一笑,坦然地說道:“多謝顧少主。”
“謝我什麼?”
“如此動人的春色,難得一見,自然應該說聲‘謝謝’。”
“滾出去。”
這已經是顧子期第三次下逐客令了。再一再二之後,到這第三次時,何歡兒隻當是耳旁風,一笑而過。
“春宮門裡的女子,都像你這般……不拘禮儀嗎?”
“哪裡,我修煉火候還不夠,差遠了。”
顧子期怔了下,輕輕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你後背的傷很重,看上去是……槍傷?”
那道傷口觸目驚心,明顯是為一種重器所傷。虧顧子期還能神色如常,真是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