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隔,兩重天地,恍如一下子跌入了晦澀的夢境。
青天白日變得陰沉幽暗,參天林木隻餘下黑色的輪廓,郁郁矗立在昏暗的天幕下,說不出的猙獰。
前方一座突兀的大山似一座巨大的屏障,遮斷了視線。
“這座山是怎麼回事?我們在白雲嶺走了這麼久,從未望見過這麼高的一座山!”顧子甯驚訝地說道。
“這林子裡設有山障,将這座山藏起來了。從山障之外,見不到這座山。方才兩塊巨石,是唯一的入口。”皇甫餘回頭說道,“跟緊我,不要東張西望,這片林子不太平。”
何歡兒聽他這樣一說,不禁生出幾分好奇,向兩邊看去。
暗林中星星點點,浮動着熒熒綠光,好像零碎的鬼火一般。空中飄着團團黑影,大小不一,不斷變幻着形狀,遊魚一般在林木間穿梭。
“布障之術相當耗費法力,能布下這麼大的山障,可見施術之人絕非等閑之輩。”郝龍陽話語之間流露出欽佩。
顧子期問道:“侯爺,你可知這布障之人的身份?”
皇甫餘望着顧子期,默了半晌,說道:“少主,請恕在下不能講。不過,在下有一事叮囑,山障之中所見所聞的一切,皆不可信。切記!”
郝龍陽從旁輕哼了一聲。“故弄玄虛!我們已身處山障之中,你現在說的話,是不是也不可信?”
皇甫餘笑道:“說的也是。在貴仙門看來,在下乃是心術不正的妖人。妖人的話,豈能輕信?”
此話一出,場面靜得比周圍的密林還要詭異。
顧子甯年少心直。“你這妖人,倒不乏自知之明。”
郝龍陽輕咳了兩聲,搭住他的肩,低聲說了句:“小孩子,少插嘴。”
皇甫餘意味深長瞄了顧子期一眼,繼續向前走去。
正在此時,一個女子的呼救聲從密林深處傳來。“救命……救命啊……”
“少主!有人喊救命!”顧子甯拔出長劍,豎起耳朵辨認聲音的方向。
“她已經死了。”皇甫餘頭也不回地說,“闖進這座山障的普通百姓,都會死在這片林中,骨肉腐爛,連魂魄也會被吃掉。你們聽到的喊聲,是‘烏團’發出來的。”
“烏團?那是什麼?”顧子甯問。
“就是林中飄着的像烏雲的東西,它們隻能活在這座山障中,以人的魂魄為食。一個人的魂魄中有善有惡,它們隻能吸取惡的部分,善的部分會被它們吐出來,化成‘光嬰’,是一種有知覺的活靈,那些如豆的鬼火就是了。”
皇甫餘回過身對着幾人,一臉嚴肅。
“在山障中行走,千萬要避開烏團,身體虛弱,或者心志薄弱,都可能被它們寄生,因此,你們山障中所見的人,不一定是‘人’。”
顧子甯一聽變了臉色。“那……那萬一被纏上,可有法子對付它們?”
“光嬰是烏團的天敵。如果能收集到足夠多的光嬰,便可以将烏團從寄主身上趕走。隻是……這光嬰膽小又靈敏,稍有風吹草動就躲起來了,極難捕捉。”
不明女子的呼救聲仿佛長了腳一樣,越飄越近。
“這烏團能看穿人的心魄,對症下藥。”皇甫餘笑看着顧子甯,“看來,是這位小修士一顆仁義之心,引來了這個烏團。”
郝龍陽歎了口氣。“少年人血氣方剛,就是容易遭人利用。”
“快走吧!”
幾個人跟在皇甫餘身後,急速狂奔,女子的呼救聲漸漸落在了後面。
何歡兒沒有法力,跟着修仙之人全力奔走終是吃力,累得氣喘籲籲。好在不久,皇甫餘便停了下來,朝前方伸手一指。
“各位,那裡就是廢棄的離宮了。”
何歡兒俯身喘了幾口氣,擡眼望去,才發現已到了密林邊緣。
前方是一條崎岖的山路,彎彎曲曲通向一座小橋,小橋對面便是那座高山,半山腰隐約坐落着一座重檐飛角的殿宇。
“顧少主,在下送各位至此,就此别過了。諸位前往離宮,一切小心!”言罷,皇甫餘飛身鑽入密林,衣角翻飛了幾下,便不見了影子。
“他這是把我們送入虎口,自己溜了?”郝龍陽撇了撇嘴。
“師叔,就這樣放他走了?我看此人十分狡猾,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這一去,不知會背後使出什麼詭計,不如跟着他。”顧子甯望向顧子期,“少主,你看呢?”
顧子期搖搖頭,說了一聲“不必”,便邁步出了密林。
郝龍陽與顧子甯二人都跟鬼侯爺交過手,又護主心切,對皇甫餘充滿敵意,對他不信任理所應當。
然而,在何歡兒這樣一個旁人看來,顧子期與皇甫餘這兩人之間的關系頗有些蹊跷。
從皇甫餘自報家門那一刻開始,顧子期就變得不大對勁。冰冷的神情看不出異常,但身體每一處都繃得很緊,似乎在極力忍耐,或者壓抑着什麼。
他們二人必定相識,卻又把對方當成陌生人,尤其是顧子期。
皇甫餘總是帶着某種情愫看向顧子期,而顧子期會巧妙地避開他的視線。
“喂!你在後面磨磨蹭蹭幹什麼呢!是要人背你嗎?”郝龍陽一副嫌惡的口吻,“少主,你為什麼帶這樣一個凡人女子同行?方才不過跑了幾步她就喘,要是遇到危險,她可是個大累贅!”
何歡兒隔着黑紗,做出一個鬼臉回敬了郝龍陽。
她顔藝一絕,用臉罵人算得上本色當行。
顧子期淡淡說道:“她既然敢跟來,料她應有些有段。”
“手段?喂!你有什麼本事?”郝龍陽揚起下巴,拿鼻孔對着她。
何歡兒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