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顔醒了,但神色迷離,眼神散亂,整個人渾渾噩噩,恍如在白日夢中遊蕩一般。
她見人捧着中郎将的頭顱走過,巴巴跟了上去,呆呆目視着幾個人把中郎将分離的頭身下葬封土,在一旁豎起他使的那把長槍,然後在墳頭上安放了幾塊大石頭。
皇甫餘原想讓她與啼笑童子和手下人一同下山,可是,她雙手抱膝坐在墳頭前,說什麼都不肯離開半步。
一聲聲哨響時不時劃破雲幕,繞着祭壇回旋不絕。
郝龍陽十分不悅,卻難得沒有罵人,隻是催促六個漢子擡起顧子期安歇的步辇,安放在了他破開的壁洞内。
他對六人擡辇的技巧仍不甚滿意,又勒令他們繼續練習擡步踏步。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六個漢子終于停下了嚴苛的訓練,衆人也都進入洞中避雨歇息。
皇甫餘從墳上帶回了再度陷入昏睡的阿顔。
翌日清晨,雨霁塵消,祭壇四周雲霧愈發濃重,上空卻一片湛藍如洗。
郝龍陽指揮着六名辇夫從洞内擡出步辇,下了祭壇,上了山道。他昂首挺胸在頭前開道,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踢開擋路的石頭。
六個大漢在他身後扛辇而行,無一不是咬牙切齒。
皇甫餘朗聲道:“諸位夥計,凡事聽郝劍師吩咐,切勿怠慢。回去之後,我定會好生犒勞各位!”
六位辇夫一聽,臉上神色霎時緩和多了。
郝龍陽一雙鳳眼紮向皇甫餘,喝道:“喊什麼?沒聽本劍師說嗎?不許高聲!少主正在歇息!”
何歡兒道:“郝劍師,你喊得比誰都大聲。”
“你……”郝龍陽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你少說兩句!”
皇甫餘壓下聲音,又對擡辇的手下囑咐道:“雨後雲深霧重,山道濕滑,一邊又臨着峭壁懸崖。這辇上之人,對我有大恩,你們幾個務必要時刻存着十二分小心,千萬把辇擡穩了。”
六人齊聲應道:“是!”
郝龍陽低喝一聲:“行了,閉嘴趕路吧!”
一行人循山道而下。
郝龍陽手執長虹劍在前開路,六人擡的步辇居中,顧子甯背着阿顔跟在辇後,他身後是何歡兒和皇甫餘。
山道間鴉雀無聲,唯聞擡辇人腳下整齊的踏響。
迷蒙的霧霭随着乍來乍去的山風聚散開合,宛如縷縷輕紗飄蕩在天地之間,不動聲色地撩人心緒。
忽然,在這萬籁俱寂之中,湧出一陣陣浪濤般的低吼。
“還……頭……來……”
聽到這熟悉的呼喚,何歡兒絲毫不慌,隻是淡淡丢出一句:“又來了。”
山間的雲浪變得兇暴起來,亂雲騰湧不息,漸漸幻化出一隻大可遮天的骷髅頭,嘴巴處團聚着烏雲,開合之間,吐出滾滾聲浪。
“顧……子……期……”
“還……頭……來……”
郝龍陽挺劍指向骷髅雲頭,低吼了一聲:“混賬雲魔!給本劍師安靜點!”
擡辇的漢子中,有幾個膽子小的被這異象吓得不輕,雙腿不停打顫,肩上的步辇微微搖晃起來。
“穩住!一切有我!”
皇甫餘的話好似一顆定心丸,幾個辇夫立時止住了戰栗,重新擡穩了步辇。
郝龍陽對着雲骷髅連劈數劍,掀起了幾道狂風,雲頭眼看着被吹散了。他回頭對辇夫道:“快走!”
急沖沖行了一小段路,雲浪又起。
這一次,兩個龐大的雲頭迫近懸崖,湧出的呼喚愈發清晰,愈發響亮。
“顧……子……期……”
“還……頭……來……”
陣陣聲浪穿耳入腦,震耳欲聾。
這一下子,辇夫們全部都開始瑟瑟發抖。
那個叫六兒的漢子臉上滴下了冷汗,牙齒打着顫說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我在這山道上走過好幾趟……從沒遇見過這種怪事!”
另外幾個漢子紛紛附和。
“是呀,俺也沒見過。”
“大白天的,雲都成精了?”
“咱們在這障子裡也有些年頭了,各種怪事聽得多了,也見過不少。從沒見過會說話的雲!”
“……”
郝龍陽怒道:“吵吵什麼!安靜些!這鬼東西本劍師自會應對,你們盡快往前趕路!”
頭排擡辇的六兒擺出一副苦瓜臉,說道:“這位道長,咱們哥幾個沒見過這種動靜,這會子腿都軟了,趕不了路。”
“是啊,道長!”
“這怪物要是撲過來可咋辦?”
“吓人,吓人!”
“……”
擡辇的漢子七嘴八舌說着,誰都不挪腿。
郝龍陽恨罵一聲:“你們這幾個廢物!”
他将滿腔怒火一股腦發洩到了兩隻雲頭上,長虹劍迸出驚人的劍氣,華光閃耀,映得兩顆雲頭宛如兩團絢爛的雲霞。
何歡兒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驚歎:“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