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沿川默了兩秒,繼續道:“可是李業成沒死,隻是落水失蹤。”
“但是河道大人死了。”曹澄冷冷道:“沒有人會來林州,祀神節上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業州還是漕幫的業州。”
“李業成沒死,死一百個河道大人又有什麼用?”方沿川咬牙道:“從業州一路北上,哪裡沒有水道,哪裡沒有河道大人,無論李業成去投奔哪一個,我們都逃不了謀殺欽差大臣的性命。”
“林壑跟着李業成多年,深知他的關系與習慣,再等等,會找到人的。”曹澄有些看不上方沿川的手段,皺眉道:“何必用一個女子去脅迫人?更何況,你真能确定,李業成為了一個女人,可以抛下一切?”
“道貌岸然。”方沿川輕聲罵了一句曹澄,繼續道:“我已經派人查過,鄒夫人,并不是尋常女子,她是景和二十三年謀逆案下被發配流放的官家女子。”
“景和二十三年,陛下壽宴遇刺,傷了左臂,勃然大怒,追查到底,發現是運送生辰綱的人中混入了前朝餘孽。”曹澄說,“而這些餘孽和前朝瓜葛也一并被查出,陛下盛怒之下,就連祖上與前朝人有過通婚關系的官員一律罷免、流放,沒想到鄒夫人家居然就是其中的一員。”
“李業成年輕的時候,不過以賣魚為生,他經常給鄒府送魚,偶然見了幾次鄒夫人,便一見傾心,念念不忘。可顧慮到自己的身份低下,實在難配高門大戶,隻能默默仰望,直到鄒夫人抄沒流放,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沒有半點辦法。”
方沿川接着道:“此後,李業成再也沒有見過鄒夫人。幾年後,機緣巧合之下,李業成在漕船上遇見我們的師祖,被他收入門下,正式進了漕幫,短短幾年就掌握青岩幫的命脈。”
“他的身份水漲船高,連帶着結識的人也節節攀升,直到一次赴宴,在一個水道官員家他再次遇見鄒夫人,那官員一眼就看出他有意于此女子,且那時又有事需要托付漕幫,便做了個順水人情,将鄒夫人許配給了他。也就是那時,李業成開始同朝中官員頻繁往來。”
曹澄點點頭:“不可否認,因為李業成打通了朝廷關系,這些年來漕幫的地位在江湖上水漲船高,就連臨時下來的官員都要提前來漕幫拜山頭,可也正是李業成深入朝堂太深,漸漸地,心思有所偏移。”
方沿川定定地看着曹澄,“因此我們這次的機會至關重要,無論是我們兩個幫之間的合作達成,還是林壑的反水,河道大人的來訪都是天時地利人和,讓我們能将他們兩方一網打盡的機會再難有,如果這次不能一擊即中,等到李業成回來,我們再沒辦法動他,到時候漕幫是是江湖客,還是朝堂的座下賓,就再說不準了。”
運河上消息的停滞是等同的,李清瑤沒有收到李業成的消息,曹澄和方沿川同樣也沒有收到他們父親的消息,派去的人都石沉大海,沒有帶回任何消息,所有的事情都停滞在李業成落水之後——方沿川等了幾日實在坐不住,當下做出決定,準備綁架鄒夫人,放出消息,逼迫李業成出面。
原本方沿川還想着怎麼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探入青岩幫帶走深居簡出的鄒夫人,誰知時機就是這麼巧,青岩幫主動提出要來香積寺祈福,在外動手總是比在幫中便宜些,方沿川便帶了私下在江湖上接私活的人來到香積寺内,借着同李清瑤寒暄的時候,讓人打探了一番青岩幫在香積寺的居住之地,确認了鄒夫人的位置。
曹澄阻止不及,那晚方沿川的放肆之言就是他的欲蓋彌彰——越放肆的人在鄒夫人出事之後會被第一個懷疑,可是被第一個懷疑的一般都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
方沿川深知李業成的脾氣,到時候他自然會把賬都算在别人身上——比如說,現在就坐在這兒的曹澄。
可是偏偏出了意外,方沿川在屋中守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等到人來彙報。
那個他偷偷帶進來的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再沒有任何蹤迹。
方沿川敢說,在香積寺中,有這個能力将人完全抹除蹤迹的,李清瑤的嫌疑最大。
她外表看似無害,容易讓人放松警惕,可力大無比,完全可以一個人輕輕松松地解決掉一個成年男性,連帶着他的屍身一起扔到山下去。
方沿川還特意去查了一番後山,并沒有找到任何腳印。
“李清瑤昨晚,真的沒有出去過?”方沿川問曹澄。
曹澄沒有說話,隻是從寬松的袖口中掏出一根半截的香。
“她不懂,香味駁雜之間并沒有發現,有人在入夜之後特意燃了入眠的迷香。”曹澄說,“我排查過,我那裡,但凡有武功的,都被下了迷香。”
方沿川默默地也掏出同樣的香來,“我昨晚沒睡,迷香戳破窗戶紙的時候立刻發現,可等追出去,門外什麼人都沒有。”
“什麼樣的人可以在同一時間進入各個院中,點燃迷香,又不被人懷疑……”曹澄撚了撚香,“不起眼的、在這個地方最平常的,不會引人注目的人……群……”
曹澄目光落在院中灑掃的僧人身上——他們剛才好像就在掃着同一片,靠着門檻邊,像是故意貼近想要聽見他和方沿川的話一樣,久久沒有遠去。
香積寺——鄒夫人和大夫人最常來的香積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