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端前,元煦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會經曆如此驚心動魄的插曲。
他更未料到,自己會再次接受江延舟。
元煦掀開馬車窗簾向外望去,遠處山巒的積雪不知不覺間已悄然褪去幾分,天空湛藍如洗,幾縷薄雲飄蕩,日光灑下,帶着絲絲暖意。
“春天要來了。”元煦輕聲自語,放下窗簾,暗自搓了搓手指。
如果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那麼這一回,他就順應這天意。
隻是,跟司家的博弈遠比想象中艱難。
因為趙翀的密信,司家早一步探查到了元煦的真實意圖,提前以“北境戎狄蠢動”為由扣押調兵虎符,并派司家親信将領接管邊防軍。
元煦設計,借“軍糧短缺”制造嘩變假象,迫使司家讓步 。
司家一計不成,又僞造其“勾結大端”的證據,導緻三支邊防軍被調離主路線。所幸肖則玉啟用了早年安插在司家内部的婢女白櫻,反向僞造并傳遞司家通敵密賬,動搖了朝野對司家的信任。
大樑皇帝察覺到元煦的動機後,密會大樑禮部尚書,威逼利誘,使其篡改祭文流程,在“獻五谷”環節插入“戍邊将士血書”,引發朝廷衆多官員對司家苛待邊防軍的聲讨。
司家眼看事情超出控制,幹脆強制關閉王城九門,把邊防軍拒之門外,并遣一萬禁軍圍困祭壇,大肆誅殺囚禁反對他的官員,另外密信調王城東西大營十萬軍隊圍殲邊防軍,野心畢露。
眼看事情僵持不下,生死存亡之際,元煦親率八百死士突破朝天門,火燒司家掌控的糧倉,制造混亂引邊防軍入城。
雙方最終在王城大街爆發激烈混戰。
皇帝趁機頒布“司家謀逆”诏書,列一百零三條大罪,元煦親自遊說,文武百官相繼倒戈。
元煦一路斬殺叛軍,最終在天和殿前活捉司家家主。
司氏一族在大樑的霸權,終于畫上了句号。
也是在同一天,冊立大皇子拓跋元煦為太子的诏書頒布。
——
為質十三年,幫趙翊奪位,現在又經曆了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宮廷權鬥,元煦對儲君之位實在提不起半點興趣。
然而他深知,大樑朝廷需要一個儲君來穩定朝局,大樑民間也需要一個為國奉獻的英雄式“太子”來穩定民心。
而且,他必須身處這高位之上,才能踐行和大樑的諾言,開通互市,改善民生,讓大樑百姓過上更富裕的生活。
他現在,還不能退。
......
十三年,大樑皇宮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樑皇的鬓角早早就生出華發,昭示着他這麼多年的隐忍折磨。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些年,你受苦了......”
千言萬語,重重誤會和委屈,仿佛就在這重逢的瞬間,全部冰消雪解。
“我母親她......”
“我第一時間就将她接了出來,太醫已經看過,說這些年積損太重,要恢複......恐怕沒那麼容易。”
三月春盛,樑王城内櫻花盛開。
櫻花樹下。
母親簪花點綴,因心智失常,反而免了這歲月折磨,精心妝點之下,不見歲月留痕,一如往昔的光彩照人。
父親神态柔和,眼眸滿是愛意的看着母親。
“阿煦,快過來,到爹娘這裡來。”樑皇向元煦招手。
眼前一切一如夢中。
與夢境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朝着父母奔去,真真切切走進了幸福之中。
“你是誰......”母親歪着頭看元煦,似乎再想什麼,可又怎麼也想不起來,急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樑皇急忙握住他的手,心疼地說,“你這樣敲自己,不疼嗎?”
母親莞爾一笑,指着元煦:“他,他......棗泥卷。”
“......棗泥卷,”元煦的心猛地像被針刺了一下。那是他小時候偷偷跟母親相見時,母親會親手做給他的的小點心。
元煦有些忍不住,跪俯在母親的膝頭,哽咽道:“母親,你還記得我。”
樑後受驚的一縮,緊接着又平靜下來,滿臉溫柔的撫摸着元煦的腦袋,“乖......吃棗泥卷,不哭......”
一家三口,終是團聚了。
元煦雖隻是儲君,但樑皇早迫不及待将軍國大事交到他手上,自己則抽出更多時間親自照顧樑後。
從前即便冷眼旁觀,也知皇帝并不好當,國事政務絕非易事。
如今親自擔起這重但,乍感疲憊忙碌。
司家主犯雖都一網打盡,但與司家有牽連的刑案卻繁雜棘手,同時又要提防與司家有舊怨的朝臣趁機攀咬無辜之人,元煦單為此一項便忙的焦頭爛額。
另一邊,大端已派使臣遞來開通互市的契書。
要開啟互市,就得選定互市司地址,制定推行互市規則,一系列繁瑣政務更是讓人沒有半點閑暇。
子時三刻的梆子聲已敲過,一行宮女提着食盒穿過垂花門,給太子元煦送宵夜。
孫拾安接過食盒,入頤心殿小聲勸道:“主子,明天再做哪裡就遲了,不吃不喝也不休息,身子要熬壞的!”
“萬事開頭難,等忙完這陣就好!”
元煦全神貫注看着白日裡與衆臣商議的互市司司正的推舉名單,頭也顧不上擡的說:“你不用一直守在這裡,把架上肖則玉從北邊遞來的折子放到案上,就去休息,聽話。”
耳邊一陣輕微的響動過後,一把清冽的嗓音在殿内響起,“太子殿下,說的可是這個折子?”
元煦猛地擡頭,正對上一雙飽含深情的眼眸。
因整日要接見朝臣,元煦一直正裝穿戴,深夜理事,也隻卸了鎏金螭龍紋玉冠。但一身玄地織金雲龍紋衮服,仍顯得華貴風流。朱砂與石青交織的滾邊下,隐約透出中衣的月白绫緞,似雪夜藏鋒。
“你怎麼來了?!”元煦的聲音是藏不住的又驚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