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十月小陽春,這兩日便恰似春日般和煦,陽光明媚不冷也不熱,天色極好。
有清風拂來,紅牆小院内花香盈鼻,在石榴樹底下安置一張躺椅,鋪上軟毯,往上一坐,品茶小憩,好不惬意。
此刻,沈令姜正如沐春風似般躺在椅上休憩。常伴她身邊的女護衛桃夭提着一籃子生雞蛋進來,并轉述門房的話約摸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媪送上門,為謝前些日子搭救之恩。
“七十多歲?”眯了會兒,神思還有點恍惚,沈令姜一時間想不起來。
桃夭回答道:“姑娘,是那位楊婆婆。”
她想起來了,七八天前有一位賣菜的老婆婆在城門口遭人欺壓,一擔蔬菜全灑落在地上被碾爛,老人也倒地不起。沈令姜打馬路過順手懲治了那幾個人,見人可憐又找了輛馬車将那老婆婆送回家,想不到還會收獲一籃雞蛋。
“老夫婦屋外的雞棚裡确實養着兩隻雞。”
那老婆婆挑擔來賣自種的一些蔬菜做生計,她丈夫是個打獵的,老夫婦二人膝下無兒女,居住在城外西山腳下的小村落裡,生活清貧。
就這樣還把雞蛋送來,敦厚善良的人不少,但這種善良帶給沈令姜卻屈指可數。
“怎麼有股桂花香?”聞了聞,發現籃子裡面夾着幾粒桂花蕊,她撚花想了想,“阿翁喜歡吃桂花糕,正好今日無事我們出去采桂花吧。”
“姑娘是要去西山?”
“嗯,備馬。”
桃夭望了眼天色,猶豫道:“想要桂花城内也有呀,這會兒去西山一來一回要費不少時辰。”
沈令姜已經轉身進屋子回去換衣裳,“日頭好,就去散散心。”
“是。”桃夭看出來姑娘現在心情愉悅,就立刻去準備。
今日有不少人在西山綠林裡策馬穿梭,都是通身貴氣的公子們。
這幫公子哥平日就尋歡作樂,城裡城外可勁兒造,喜歡狩獵賽馬,就專門在西山圍了好大一個獵場供消遣。
“喲,好地段!”蘇克進城沒幾日就已經四處玩兒開,鬥雞遛狗吃喝玩樂,吃混的本事在盛都這群公子哥裡有過之而無不及。
謝彧打馬靠近他,朝前方那群人努了努下巴,跟他說:“這是敏陽侯府的獵場,自年初陛下禁止私自圍獵後就封了大半年。現在禁令解除了,你看他們興奮的那個勁兒。”
蘇克好奇地問:“為何禁止?”
“還不是年初的時候,蔺成鈞說什麼要在春闱前邀約諸位考生一同賽獵,預祝他們旗開得勝。沒成想人多生亂,不小心有兩個人出了意外摔下馬被踩死。陛下聽聞這事大怒,當即封了獵場并處死守衛十餘人,蔺成鈞也被杖責五十關禁閉三個月,這回他也隻敢邀請騎術精湛的幾個人。”
“原來如此。”
“走,帶你去認識一下。”
蘇克雙腿拍打馬腹,笑吟吟:“好啊。”
馬棚邊圍着的那群人個個衣着華貴,待二人騎馬走近時紛紛停下議論回頭看。
即使有些人未曾見過蘇克,此刻看見他也能猜到身份,各個神色不定,眼中俱暗含戒備。
比起他們,蘇克反倒氣定神閑,一派輕松。
左側一個穿着黃色騎裝的男子出來迎接,含笑問道:“這位就是忠勇侯的弟弟,蘇三公子吧?”
蘇克下馬,立即拱手抱拳:“正是,請問公子貴姓?”
“在下姓陳,單名潤,字玄禮。”
謝彧也下了馬,過來為他介紹:“這位是府尹陳大人的兒子。”又湊近耳旁對他低語:“他外祖父乃是已故的穆老太傅,穆家祖祖輩輩都是滿肚子墨水,陳夫人當初也是譽滿盛都的才女,唯獨陳公子例外。”
陳潤清咳一聲:“我都聽見了。”
謝彧:“聽見就聽見。”
其他人也湊近。
“蘇小公子,久仰。”一句不冷不熱的招呼,完并沒有打算自報姓名的意思。
蘇克挑了挑眉。
謝彧跟着興沖沖給他一一介紹:
“這位是敏陽侯府的二公子。”
“這位是新科狀元郎,正是榮安縣主的夫婿,也就是蔺二公子的姐夫。”
“這位是工部主事趙大人的兒子,還有這位是戶部尚書家王二公子,另外幾位你也都認識了。”
蘇克拱起手,端得一副謙謙君子:“諸位好,在下蘇克。”
蔺成鈞來回看他跟謝彧,扯出個笑容,意有所指地開口:“謝淙旻,你何時與蘇小公子這般熟悉了?”
謝彧哈哈大笑:“酒逢知己相談甚歡嘛。”
其他人:“好啊有酒你不叫我們!”
謝彧作勢擡手,“下次少不了你們。”
蔺成鈞嗤一聲:“别耽擱了上馬吧諸位。”同身邊幾個人互相交換一個眼神。
另一人看了一眼蘇克,嘴角微微上挑道:“幹獵多沒意思,不如咱們來比一場,看誰今天打的獵物最多。”
“那赢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簡單,每個人拿出一件寶貝當做彩頭,赢了的人彩頭都歸他,輸了的人......”
“輸了明日脫光衣服到朱雀街走一圈。”蔺成鈞接下話,又睨了蘇克一眼,笑得很是傲慢。
“這......”有的人面露遲疑。
蘇克拍了拍肩上的擦灰,随即利落翻身上馬,笑得肆意不羁:“巧了,我這人玩起來也葷素不忌,蔺二公子好點子!”
“蘇小公子爽快!”
蔺成鈞、趙宗靈幾人相視一笑,眼不瞎的都看得出這幫人的一臉算計。
蘇克恍若不知,吊兒郎當地坐在馬上,還有閑心同陳潤、韓秀林他們開玩笑,少年郎寬闊的眉宇上肆意地張揚着少年狂。
稍後,十匹馬同時飛奔而出,瞬間沒入林内,林間立時響起“嗖嗖——”地射箭聲,此起彼伏射不停。
沈令姜騎馬經過山腳下,似乎隐約聽見箭矢穿林的聲音,擡頭瞭望卻又沒有看見什麼人。
也并不擔心有人設伏行兇,慢悠悠地騎馬在林蔭小道裡,穿過林子後顯現零星的幾個木屋,朝着其中一戶走去,見到屋門緊閉,老夫婦二人都不在。
桃夭推開栅欄門進去,掏出一小袋碎銀,看了眼裡頭紙條沒漏,正想找個穩妥的位置藏起來。
沈令姜忽然開口:“他們識字嗎?”
“啊?”桃夭也愣了,手上拿着銀子一時躊躇。
恰好這時看到楊婆婆的老伴兒背着一捆柴回來了,桃夭于是退出去。
老頭也認出主仆二人,忙放下柴火,拍掉身上的重灰,拘謹地上前問候。
桃夭把手上的銀子遞給他,“老伯,這是雞蛋錢。楊婆婆今天給我們姑娘送來雞蛋匆忙就走了,錢還沒拿呢。”
老頭聽了連忙推辭着,對沈令姜說:“那些雞蛋都是答謝您對我們的恩情,是我和老婆子的一點心意,不能收錢,您拿回去、快拿回去!”
沈令姜微微擡掌拒絕,陰陽怪氣、冷言冷語她說得多了,好言相勸的話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