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姜追問王衣得再三保證宮中一切如常,城内也确實沒有什麼動靜後,這才放心離開。
此行除了常年與她相處的四個女護衛,另外有二十名緝察司的人隐藏身份随行。一路緩慢行駛,走有七天才進入冕州地界,抵達夷岚縣已經是八日後。
一行人低調進城,隻是二十多個人又騎馬上路,再低調仍舊會引人注目。眼見天色不早,前面的侍女正打算亮牌,沈令姜出聲攔住:“紅煙。”
她推開馬車門走下去,看那兩個守城的士兵,”我是夷岚人,隻不過自小離家北居,回來修繕老宅,城西楊柳巷的沈宅就是我家,大人可以查查,他們都是我家的家丁和丫鬟。”
“沈令姜……”戶籍一時間查不到,不過城西楊柳巷确有一戶姓沈的宅子,多年來隻有一個老頭看家護院,确實對得上。
守城的士兵看完路條便相信她說的話,檢查完所有行李,确認都沒有什麼問題,随即放行。
人全部進城後,另外一個士兵突然心生疑窦,扯了扯同伴,說:“看這一行人數和裝備來頭不小,可我記得,城西那一片都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回去禀上官查查戶籍。”
“人家遷居北上住了,肯定是發迹了呗。”另一人不以為然。
隔日一大清早。
沈宅大門就被扣響,護衛們立刻戒備起來,他們昨日一行人進城,一路引來不少注目。多年過去,如今夷岚城内的百姓,壓根沒有多少人知道沈宅,更不認識沈令姜,眼下突然有人造訪,他們不由得警戒。
沈令姜出來,叫他們退下,吩咐桃夭去備好茶水,從容開口:“應該是官衙的人。”
果不其然,領頭進來的人正是夷岚縣的知縣和縣丞。
守城士兵昨夜将事情上報,夷岚現任知縣剛上任一年,就算看了戶籍也看不出什麼,而縣丞是本縣老人,對當年香馬街整店滅門的事情知道不少,一聽是城西的沈宅來人了,當場雙腿發軟。
知縣徐友昌也是個膽小的,一聽那宅子的主人是誰,就恨不得立刻爬到門前拜見。
天一亮,兩個人就帶了一堆厚禮登門求見。
“守城的士兵沒有眼見,認不出沈姑娘來,以緻我等未能及時迎接您,今日特備一些薄禮以表歉意,還請姑娘見諒。”說罷,徐友昌命手下當場一盒盒打開,裡頭盡是珠寶首飾。
一看就是給女兒家篩選的東西,沈令姜隻瞧一眼便不再看,示意桃夭給倆人上茶。
她姣好的面容淺淺一笑,禮貌且恭敬地說:“兩位大人不必如此,我此次回鄉小住掃墓,并無其他事情,照規矩也是我到縣衙拜訪二位大人。”
“不用不用!”二人連忙擺手拒絕,也聽懂了她的意思,确認此行劉公公沒來,也沒有緝察司,暗暗松了一口氣。
桃夭上茶:“兩位大人請用茶。”
“哎,多謝姑娘!”
這倆人一個知縣,一個縣丞,自從進了這座簡樸的宅子,就把往日的官态丢了個幹淨,對這個屋子裡所有人都畢恭畢敬。
桃夭還是頭一次看見這個模樣的知縣,嘴角差點忍不住抽搐,她記得幾年前的那個知縣也沒有這樣。
沈令姜待倆人喝了一口茶,再接着問:“我進城一事,消息可曾傳出去了?”
徐友昌咧嘴笑,立馬說:“下官回去就禀……”被縣丞咳嗽一聲打斷。
那縣丞明顯比自己上官精明多了,打斷後,笑着回複:“姑娘放心,未曾傳出去。”
她微微颔首,笑容比方才更為實誠,“督公大人攜公務外出需得通傳官府,而我隻是一介民女,回家看看而已,所以還請兩位大人,不必對我照拂。”
徐友昌這才恍然,連連道:“本官明白,姑娘請放心。”
人也見了,茶也給喝了。
沈令姜輕輕擡手捏了捏自己的手臂,這兩個人也識趣,當即起身告辭:“姑娘路途奔波,合該多歇息,我等先行回衙門。”
她瞥一眼桌上那幾個禮盒,桃夭和紅煙心領神會,将盒子一一關上,退回去給衙衛。
“這……”
“令姜無官無号,受不了這樣重禮,兩位大人請帶回去吧。”
徐友昌連忙說:“督公事務繁忙,未有機會來夷岚,我等無法孝敬他老人家,這些小禮就給姑娘玩玩,還請姑娘回去多多替我等美言。”
縣丞在一旁冒冷汗,又打斷不了,等他說完了,嘴角抽搐着陪笑,“沈姑娘輕裝南下,想必行囊沒有那麼齊全,沈宅又常年不添置家具,所用之物更是少之又少。下官們這才備這些過來,都是不值錢的玩意兒,姑娘放心用。”
倒是個會說話的,“不用,帶回去吧。”
縣丞立即明白,隻好叫下屬收回去,朝她一拜,拉扯着知縣出去了。
徐友昌原本還想說什麼,擡頭對上沈令姜的眼神後,想說的話突然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兩個人怎麼來的,又怎麼回去了。
這個知縣雖然糊塗,但縣丞是個聰明人,他既能拿捏幾分知縣,那麼今天應付完這一回,以後或許就清淨許多。
收拾了一下,沈令姜帶上幾個人又出城了。接下來的幾日,她每天早出晚歸,帶四五個人出城,去清掃母親的墓地,修繕墳墓旁邊的木屋。木屋子搭建在城外扶風山的半山腰裡,四周喬木環繞,綠意盎然,遠處看屋子與樹林和諧地融為一體。
扶風山離縣城不遠,在戰亂饑荒年代時寸草不生,家裡有人過世了的,就用草席卷着屍體往那兒山腳下埋葬,久而久之,那片地方就成了墳地,山底立滿墓碑。縱使如今那裡變得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地勢也不陡峭,卻還是人迹罕至,隻有清明時節才會出現些許人影。
幾天下來,墓地已除草幹淨,屋子也已經修繕好,隻差屋内簡單打掃,最後一趟權當賞景,她僅帶四個侍女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