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在清晨的薄霧裡,尚看不太清楚的大街上,響起一陣緊密的腳步聲。
聲音節奏極快,穿過衙内街,步入榆林巷,許多正要去上朝的官員出來看見這陣勢,立刻退回門後,一大早出門看見繡衣衛跟緝察司,都喊晦氣。
随後,個個都生起疑惑,繡衣衛,緝察司,這兩個怎麼走在一塊兒了?
蘇綽帶領北校司一衆探子與部分察子,雷厲風行闖入賀府,堵住已經穿好官服,正要出門去官署的賀蘭星。
“侯爺這是?”賀蘭星驚詫地看着蘇綽。
蘇綽掃一眼周圍,溫和說:“賀修撰,随我們走一趟吧。”
賀蘭星看着他身後的北校司探子,皺了皺眉,又看到緝察司,他臉色有些變化,想要說什麼,蔺成玉出來了。
“幹什麼!”
蔺成玉走到賀蘭星身邊,睥睨着蘇綽,“小侯爺,一大早闖我家來,我夫君犯了何事?”
蘇綽笑了笑,滴水不漏,“所犯何事,賀修撰到了北校司自然就知曉。”
蔺成玉橫眉怒目:“沒有理由擅闖官宅拿人,你們是何居心?”
任憑蔺成玉再怎麼威脅,蘇綽都不理會,直接叫人逮了賀蘭星帶走,另外再安排緝察司的人守在賀府外面,禁止裡頭的人出去傳送消息,故而動靜鬧得再大,外頭的人也還不清楚究竟了發生什麼。
直至上朝,官員們各自交頭接耳,蔺家父子聽到這些議論,臉色都變了,目光掃過大殿,不見蘇綽人影。
喧鬧間,宣帝出來了,百官立刻停止議論,各自列隊站好,齊齊跪拜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帝精神不濟,念了句平身便揮手,懶懶地說:“有事啟奏,無本退朝。”
底下人面面相觑之際,就見禮部侍郎嚴懋恭,顫顫巍巍地走上前,叩首:“臣有事啟奏。”
衆人登時驚詫,小聲互問禮部侍郎不是告病在家了麼,怎麼來上朝了?
宣帝見他,勉強擡起精神,拂了拂衣袖,“準奏。”
嚴懋恭跪在地上,悲怆地奏禀:“臣,要參敏陽侯蔺千仁縱子行兇,蔺成鈞去年三月初一在圍獵場設計謀殺學子,殺死之二人,一個是淮州學子曲子坤,一個……是微臣之子!”
正有懷疑的蔺氏父子,聽到嚴懋恭這話,瞬間明白過來,“陛下......”蔺千仁立刻出列,想要奏禀,被宣帝止住。
宣帝似不懂,又似全知悉,指着嚴懋恭,命他仔細道來。
嚴懋恭再次叩首,将賀蘭星與蔺成鈞合謀,設局謀害學子一事從頭到尾說出,他說這些,不少人聯想到今晨的事情,各自眼神交彙,大殿上暗流湧動。
接着,北校司鎮撫使的急奏呈送進殿,宣帝道一聲呈上來,劉膽将奏折小心呈遞上去。
宣帝過目後,當即龍顔大怒,奏折摔到蔺千仁臉上,指着他怒斥:“蔺千仁!竟敢利用春闱舞弊營私,還有你的兒女,竟敢謀害人命,買兇殺人!”
百官嘩然。
蘇綽将賀蘭星帶入昭獄後,便把舞弊、殺人之事,一件一件審問,賀蘭星都拒不認罪。當蘇綽拿出曲子坤親筆所寫的那份卷子,賀蘭星看見後,臉上負隅頑抗的從容終于皲裂。
一旁悠閑觀看許久的蘇克,笑着走出來,從他大哥手上拿過卷子掃幾眼,看向賀蘭星,“怎麼樣,狀元郎?”
賀蘭星神色緊繃,“随便拿出一張紙,就說是曲子坤的卷子。”
“我不信。”
“你們做假證,妄想構陷我。”
楊歲把這些消息細緻地講與沈令姜聽,連賀蘭星臉上的表情變化都沒錯過,“他起初可鎮定了,一點不怕。”
沈令姜聽了,并未覺得奇怪,從孫妙娴口中聽出的描述,此人定然有幾分膽色,不過那幾分膽色也隻能熬一時,蘇綽手裡現在多的是證據。
午時過後,沈令姜帶葉詠璋與孫妙娴前往北校司,抵達官署時,意外撞見謝彧。
對方看見她馬車裡的人,立即下馬走來,開口:“把人證交由我即可。”
沈令姜看他,“此案由北校司與緝察司承辦,不經三司會審。”
謝彧笑了下,“我奉旨旁觀。”
沈令姜微微皺眉,什麼時候緝察司繡衣衛辦案,都察院能旁觀幹預了。
見她神情,謝彧又笑了一下,淡淡地說:“我也有證據呈報,所以自請旁觀。”
“證據?”
謝彧道:“圍獵場,我有充足的證據。”
沈令姜看着他的眼神驟然嚴肅,他早有圍獵場的證據,竟能瞞到現在。
是了,世家同氣連枝,他即便與蔺成鈞不對付,也不可能自掘墳墓把事情捅出來。
“為何現在肯說?”
謝彧被她這樣看,笑容變得苦澀,“令姜,我從前看輕你,是我不對。”
“與案子無關之事,不必多說。”
“有關。”謝彧定定看着她,認真地說:“當初不想多事,現在肯說,因為我想讓你看,他能幫你的,我也能,他能為你做什麼,我一定能做得更好。”仿佛怕她的絕情拒絕,謝彧說完就扭過頭去。
謝彧會說出這番話,皆因不甘心,尤其是在看清沈令姜胸懷野心之後,他更加不甘心,他要證明,他謝彧就是比一事無成的人,更匹配她。
可他自以為是的了解,卻是一點也不了解沈令姜,她從來,就不需要這種所謂的幫助和匹配。
沈令姜喜歡什麼,想要什麼,她自己就能拿到,如若這些東西還要仰靠别人施舍,那她這個身份,這些年所受的鄙夷輕蔑,豈不是白白挨受了。
她清淺一笑,對葉詠璋說:“既然如此,你們跟謝大人進去吧。”說完,不再看謝彧,轉身回到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