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裡不久,黃茂彩便送來一把鑰匙跟一份房契,正是劉膽給她置辦的新宅子。
緝察司過不久想必會有新的總督使,這座督公府不能再住下去,沈令姜拿到房契也不打算再拖延,當即吩咐收拾行李,督公府的下人她也遣散走大半,隻留下一些從她進來那會兒就在的仆人,那些都是忠于阿翁的下屬。
搬家那天晴空萬裡,秋高氣爽雲淡風輕,連老天都作美,送給她一個好天氣。
在院子裡,她似乎聞到了遠處飄來的桂花香,淡淡的,去年的秋天,她去西山采花給阿翁做桂花糕,而今年,阿翁沒能吃到。
住了十年的家,如今離開,卻沒有一點不舍,阿翁走了,這就不算家,她的家又沒了。
“小心,裡面有鏡子,當心摔碎。”
“紅煙姐姐力大無窮啊!”
沈令姜望着前頭忙碌的那道身影,以後,她還會有新的家,她的新家,過不了多久就有了。
“令姜?”
蘇克瞧見她呆愣站着,遂走過來,走到她跟前忽然彎下腰,示意掏他胸口。
沈令姜就伸手往他衣襟裡鑽,掏出一塊手帕,正是她上次繡的那塊兒。
蘇克笑眯眯地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沈令姜笑起來,擡手給他擦汗,柔聲說:“辛苦了。”
“嗯,你要好好犒勞我。”蘇某人臉皮厚出天際。
“想要什麼樣的犒勞?”
“這我可得好好想想。”
汗擦完,蘇克擡手想要拿回手帕,被輕輕打了一下,佯裝疼,“嘶,幹什麼打我?”
沈令姜輕哼,把手帕疊好重新塞回去,手要抽出時被壓住,大掌覆蓋在胸前,仔細壓着裡面的小手。
蘇克壞笑:“原來是要親自放呀,有始有終,是個好姑娘。”
“大庭廣衆這麼不雅,你是個無賴。”
“嗯,就是無賴。”蘇無賴欣然承認,大掌摁着她手就是不放。
“松。”
“不想。”
沈令姜笑瞪着他,被壓在衣襟裡的手動了動,手指曲起來想狠揪一把,卻不曾想這厮胸膛跟鐵塊似的,硬邦邦,揪不動。
蘇克壓着聲音輕笑,胸膛的起伏顫動傳入她手心,很劇烈,沈令姜被燙似的,手僵在裡頭,随後輕輕按動,又一點一點地撫摸,往上往下,往裡鑽。
外面的大掌頓時抓緊,那雙滿含笑意的眼睛變得暗沉無比,像深淵,又像餓狼,狠狠地盯着眼前人。
“三公子秋燥了,要注意調理。”
“秋、燥。”蘇克咬牙切齒。
“差不多了,姑娘可以走了。”東西已經搬空,桃夭在前頭喊着。
“好,走吧。”沈令姜應聲,然後拿開他的手掌,把手舉到某個人眼前晃,怨怪道:“都紅了。”
的确很紅,蘇克看着,有些心疼,“抓疼你了?”輕輕握上去,不敢使力,“以後不許玩我,我控制不住。”
沈令姜點着頭,也說:“我控制不住。”
蘇克:“......”簡直拿她沒辦法。
新的宅子門匾上就叫沈宅,規格比督公府小,房子雖小,卻五髒俱全,花廳小院都有,且裝潢得跟夷岚城的沈宅相似,沈令姜甫一進入,仿佛回到了夷岚。
搬家之後離蘇府更近,蘇克翻牆入院更勤了,要不是蘇綽擺上家法,他能連夜不歸。
蘇克如今白天成天賴在沈宅裡休憩,哪兒也不去,街上碰着好玩兒的好看的,一件件往沈宅搬,半個月下來,沈令姜的屋子裡堆了一堆他的東西。
彈弓、刀子、弓箭、木頭、玉冠、甚至是腰帶……
女兒家的閨閣,充斥着男子的氣息,傳出去——算了,本來也沒名聲。
桃夭收拾屋子,看見梳妝台上擺滿木雕,無奈地說:“姑娘也太慣着他了。”
沈令姜正坐在窗前繡花,聞言笑而不語。
端着點心進來的紅煙聽了,忙說:“要是督公在,他準吃闆子。”
“阿翁在家,你看他敢不敢胡來。”
“姑娘也知道他胡來。”
“……”
桃夭把梳妝台上的木雕通通放到書案上,沈令姜看到了,拿起其中一隻尚未刻完的人形木雕,左右打量,問她們倆:“刻得像不像?”
那隻木雕隻刻出個人頭,五官神情栩栩如生,桃夭看一眼木雕,又看一眼姑娘,笑道:“挺像。”
“難為他這雙手。”沈令姜滿意地把它放到窗台上,繼續刺繡,擡頭就能看見。
紅煙沏茶端過來,見繡畫上的牡丹,贊道:“姑娘如今的繡功越發精湛了,您練這麼久是要繡什麼?”
笑容漸漸消失,沈令姜摸上剛才繡錯的幾處針腳,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茫然地說:“聽說女子出嫁,要穿親自做的嫁衣,戴親自繡的蓋頭。”
聞言,在一旁忙活的桃夭跟紅煙同時僵住,“姑娘……”
沈令姜沒有母親,身邊也沒有哪個嬷嬷教導她,女子成親大事該要做什麼,她也不懂或是去雇個教習嬷嬷,隻聽過府裡幾位老廚娘說的,高門世家婚事莊重,喜服講究多,若是新娘子親自繡,會更和和美美,夫妻恩愛。
沈令姜什麼也不懂,可廚娘們的話她全聽進去了,鳳冠霞帔她做不來,但單件喜服跟蓋頭,想必不難的,何況還有大半年的時間,不難……
桃夭有些難過,“倘若督公還在,定會從宮中找來教習嬷嬷。”
“要什麼教習嬷嬷。”紅煙脾氣忽然上來,嗓門變大:“姑娘用不着學那些,蘇三要娶的是姑娘這個人,又不是衣服,管他什麼禮數。”
“這是咱們姑娘的人生大事,你說得輕巧。”
“本來就是嘛,蘇三那個混不吝,他要是真隻在意那些……”
“诶喲你快住嘴吧。”
“我又沒說錯。”
“怎麼還争執起來了。”沈令姜看着倆人無奈地笑,把繡畫放下,針線都收起來,“紅煙說的沒錯,我也可以不用繡這些,去訂做就好了。”
紅煙連忙道:“那我陪姑娘去訂。”
“改天吧。”
“改天什麼?”
蘇克突然出現在窗口,沈令姜吓了一跳,看見她這副樣子,蘇克追問:“心虛了?要背着我幹什麼壞事呢。”
沈令姜瞪着他,“幾時在這裡?”
“才剛到,真沒聽見你們說什麼。”看見擺在窗台的木雕,蘇克立即拿起來,“還沒刻好,鑿子跟刀給我。”
桃夭方才把那些器具都收拾到一起,這會兒又重新倒出來給他,就跟紅煙退出去。
屋裡隻剩下沈令姜跟蘇克倆人,準确來說,一個在屋内,一個在屋外,屋檐下有鳥在歡鳴。
蘇克挑眉,“聽,叫我進屋呢。”說完快步繞到門口,進屋後順手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