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薛清禾上完香出來,走到二人身旁,望着山中幽谷,淡淡開口:“好久沒來,景色依舊。”
沈令姜知道她有話要說,便沒吭聲,等她猶疑。
蘇克也察覺薛清禾有心思,恐自己在不方便,欲要離開,手心卻被握住。
“陛下要給太子納妃。”
聞言,沈令姜和蘇克對視一眼,問道:“是你麼?”
薛清禾點頭,又輕微搖頭,緩緩地說:“我聽父親與柳氏講,陛下對我有意,父親也想讓我嫁給太子。”
沈令姜看着她,“你怎麼想?”
先前答應過蔣伯相,會幫他看着清禾的婚事,若是别的人,沈令姜能暗地裡把事情攪毀了。
但這是太子,當上太子妃,日後就是國母,至高無上的榮耀,沈令姜即便有辦法攪,也不能毀清禾的榮華人生,但若她自己不願意。
“我不想嫁。”
正好,合了沈令姜的心意。
薛清禾猶豫着說:“令姜,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讓我不中選?”
“有法子。”蘇克開口答。
沈令姜看向他,“你有法子能逃過賜婚?”
“就是還沒賜婚,辦法才多。”
“可我父親……”
蘇克思索了一下,道:“有個辦法,不過對姑娘的名聲有損,不知你可願意?”
經他提點,沈令姜瞬間明白過來,他想做什麼。
薛清禾答應:“不過是虛名,沒什麼,三公子請說。”
沈令姜有些意外,從前薛清禾也挺看重名聲的,現下竟絲毫不在意,她當真那麼不願意當太子妃。
“生辰八字最容易文章,利用你跟王知節的婚事,假使不夠,加上你母親早逝……”
薛清禾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任何猶豫點頭,“好。”
沈令姜對她說:“你考慮好,一旦你八字不吉祥,克夫克母的惡言傳出去,名聲會徹底毀了,以後想嫁人……”
“我沒想過要嫁人。”薛清禾笑着打斷她,聽到要名聲盡毀,一點也不擔心,甚至欣然接受,“還有兄長,我同胞哥哥早夭,也是我克他,喪門星,好。”
蘇克愣了愣,内心感慨這姑娘對自己蠻狠,随後繼續說:“王家女兒也在太子妃人選當中,你的謠言散播出去,相信王家會出一分力。”
薛清禾笑起來,“如此甚好。”
沈令姜說:“既然你願意,一切交給我和驚瀾。”
乍聽她在外人面前親昵的喚自己,蘇克忍不住眉頭飛揚,唇角微微勾起。
薛清禾點點頭,向倆人道謝。
沈令姜扯了個笑,道:“我利用你做不少事請,你這聲謝謝我聽着心虛。”
薛清禾莞爾:“我對令姜有利用價值,也算沒白做你朋友。”
沈令姜難得的,對她生起一絲絲歉疚之意。
月末那幾天連續下雨,山中一些道路給淹壞,沒及時修繕,留下好些個坑坑窪窪,幸好此次出來是蘇克駕車,他輕松應付這些路坑。
馬車駛到岔道口時,碰上另一輛馬車擋在前方,一邊的輪子陷進泥坑裡。
“喲,宋大人。”
沈令姜跟薛清禾打開馬車門,看見宋仕昭和他的車夫,倆人正在奮力推馬車。
蘇克見狀樂呵,“宋大人可要幫忙?”
宋仕昭回頭看見這仨人,立即整了整衣袖,見禮問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勞煩三公子。”
“不煩不煩。”蘇克跳下去幫忙。
原先宋仕昭主仆兩個人使勁了力氣,怎麼推都推不動,蘇克一上來,抓住後車廂一擡,然後往前推,仿佛沒使什麼力,就把馬車從坑裡推了出去。
宋仕昭見他這麼輕輕松松就搞定,不免有些羞赧,“百無一用是書生。”又見他衣擺被濺了泥,連忙拿出帕子。
蘇克擺手拒絕,随意的甩了甩衣服下擺,“省得又髒了大人帕子。”
“三公子這麼說,在下慚愧。”
沈令姜看他一身打扮,像是進山勞作一般,遂問:“大人這是從哪兒來?”
宋仕昭道:“家中老人近來身體抱恙,想念家鄉味道,我聽聞這附近有諸多類野菜,故來采摘一些。”
“令尊抱恙?我們合該去看望一下。”
“在下父母早已去世,病的是自小陪伴的老管家。”
“宋大人對老管家都這般照顧,當真是好心地。”蘇克抱拳誇贊。
薛清禾也贊道:“宋大哥為人一向如此。”
宋仕昭更不好意思了,客氣又腼腆地笑了一下,荒郊野嶺不便多話,于是謙潤地告辭。
前頭馬車離開,蘇克也坐回來,驅車緩緩跟在後頭。
瞧他一個人在外頭駕車,怪孤單的,後半程沈令姜就把車門敞開,她坐在門口和薛清禾說話,蘇克回頭和她對視一眼,駕駛得更小心了。
“聽說閣老曾給宋仕昭議親,但是他拒絕了,有這回事?”
薛清禾道:“沒議親,應當是姚家姑娘對他有意,禦史大人曾跟我父親提過想要撮合二人,宋大哥得知後便拒絕。”
“宋大人如此風貌,我以為他早娶妻生子,原來尤孤寡啊。”蘇克在前面插嘴道。
不就是比他大兩三歲而已,就嫌人老了,男人的攀比心也強得很。
那姚家姑娘是除了薛清禾之外,盛都第二位才貌雙絕的女子,且家世也好,宋仕昭卻拒絕了。
素來也從未聽過他有什麼玩樂愛好,隻聽他政績如何如何,得閣老倚重,聖上贊譽,想不到這人隻鑽營仕途,一心向道至此。
過了兩日。
大長公主在青嵩寺薨殁的消息傳進城,宣帝當即下旨将大長公主遺體送回趙府,命禮部嗟辦喪葬事宜,并且叫太子監督。
近來宣帝龍體抱恙難起,接連罷朝,諸多政務也都交由太子協理。
不日後,宣帝又下旨命太子監國,幾個内閣大臣與三位公侯輔佐。
本以為太子稚嫩,難以轄治兩方權臣,豈料太子監政期間,不管是内閣老臣,還是那幾個公侯都對太子無不遵從,兩派議政之時相談融洽,比在宣帝手底下還要和諧。因此,太子監國以後辦的樁樁件件國事,都極為漂亮。
這下不僅讓朝臣驚異,就連卧病在床的宣帝也都有些意外,看着眼前恭敬孝順的太子,混濁的雙眼漸顯迷茫。
宣帝對這個兒子很生疏,從小把人冷落在深宮交由宮人照顧,隻要不餓死,其他不曾過問,本以為對方會生恨,但他照顧自己事事躬親,忙完了國事就立刻回來服侍喂藥,這讓宣帝難得地生出一絲愧疚。
太子端來藥湯,試好溫度後就倒了一碗,端到宣帝面前,恭敬地說:“父皇,該服藥了。”
他剛才親口試溫的動作,宣帝都看在眼裡,這個舉動與親自試毒沒什麼區别。
宣帝動了動嘴,并沒有說什麼,喝下對方喂過來的藥。
“你可有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