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走”,清秀的臉挂上淚痕,話中盡是哀求。我沒有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場景。她父親要把她嫁給當權的軍閥當二姨太,
她自然是不願意的,便來求我。我曾以為她父親是個開明而愛女如命的人。他送女兒去念新式學堂,教她英文,在榮裕為她一擲千金。那時我不懂,所有的開明都是他揣摩時局後對新勢的依附,所謂的寵愛也隻是他将女兒看作招商引資的牌面,精心點綴,全部價值不過是換取一個名為“女婿”的助力,好讓他延續他的功名美夢。
“你父母在申海頗有聲望,沒人可以随便加害,你帶我走不會連累你父母。至于我父親,一個賣女求榮的僞君子,我不想再理會他的死活。”我從未聽過她說這樣決絕的話。她仍然穿着藍色帶雲肩的長褂,胸口用青色絲線繡着一對鴛鴦,被光澤黯淡的璎珞圈垂下的流蘇稍稍遮擋。“不自由,吾甯死。我從未這樣低聲下氣的求過什麼,但現在我求求你,帶我走,一起去法蘭西。”她眼下的烏青俨然很重了,眼珠在燭光下顯得晦暗不明。
我握住她扯在我衣角上的手,遲疑。新政當台,萬象更新,晚青陰暗腐朽的一切,都該在革命中葬送。她青代漢女的裝扮很紮眼,隻一眼,就讓人想起祠堂裡飄搖燭火下的祖宗牌位,宮殿裡雕梁畫棟的鬥拱飛檐,拿着煙槍瘦骨嶙峋的老人,還有泥濘的路上号啕大哭的孩童。
其實去法蘭西是我向父母提出的。年少輕狂,志在四方,一心想擺脫戰火紛飛的故國,到傳說中浪漫自由的法蘭西。青廷倒台已是後事,但前往法蘭西的船票已經買好。
可我沒有多一張船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