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之後的冬天好像比從前更寂靜些。加百列留下來照顧我。他是個貼心的長輩,有他在,我沒什麼好操心的。伯希和先生和各位老師在看到我出現在學校的時候都快要哭出來了,叫我安慰了好久。我現在是伯希和先生的研究生了。我趁着假期,把羅莎蒙德藏書室裡的書看得一幹二淨。恐怕我不太有照顧植物的天分,羅莎蒙德的玫瑰沒幾株熬過了這個冬天。我在莎士比亞書店和尤利西斯一起買書的時候向他求救,他答應我,開春一定能讓它們開花。
那天下午,我泡了一壺雨前龍井,自己學着做了紅豆糕,在三樓的小露台裡品嘗。不出意料,難吃。沒等我想好該怎麼處理這些詭異的粉塊,加百列就帶着一個月牙白的信封回來了。他沒有忘記那個和我保持通信的承諾。
在那樣的情景下的承諾,我還以為不會作數。突然,我吓得把握在手裡的茶杯打翻了——他還記得。
他出發的前一晚,是一個雨夜。秋雨不常見,直到深夜,我都被吵得睡不着。聽說喝酒能助眠,我就喝了好多酒。我放下空瓶,把手按在落地窗前,隔着玻璃去摩挲外面的雨滴。涼意從我指尖傳來,我覺得還不夠。于是我隻穿着單衣,下到一樓,走到庭院裡,仰頭接住那些雨滴。雨點冰涼,和我溫熱的淚水混在一起,滴進草地裡。雨有些大,我睜不開眼睛,卻覺得眼前是亮的。
我承認我在等那個永遠會為我撐起一把傘的人,而我也的确等到了。他把渾身濕透的我拎進了浴室。我猜想他是先把浴缸放滿水再去擒住我的,我徑直被丢進了滿是溫水的浴缸裡,溫熱的水将熱量慢慢滲進我的肌膚,我一隻手指頭都不想動。我的頭枕在浴缸上,大理石質地的邊緣硌得我的頭很痛,也沒能讓我清醒些。我睜眼,看他,可是我的世界都是霧蒙蒙的,哪裡還看得清楚他的臉。
這下看不清楚,也許以後都不能再看清楚了,我如是想。我伸出被熱水泡得有點皺的手,去撈他。我的胡亂舞動把霧氣攪得更散,暖黃色的浴燈光透過流動的霧氣,被篩成細碎的金粉。他後退躲閃,卻不小心撞到了開關。刹那間,視覺被關閉,隻留下浴缸被攪動而生的流水聲,浴室裡潮濕的沐浴劑香氣,還有兩個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