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漫不知道和誰搭檔直播，隻知道按部門輪播制度，她這周日需要去公司臨時搭建的直播間直播一小時，還需要自備20分鐘的推銷台詞。
她是個極其認真的人，既然答應了直播，就希望能把事情做好。
她平時不怎麼看直播，一是浪費時間，二是覺得想要什麼，直接買就好了，功能性質這些，看說明書就好，為什麼要再聽别人複述一遍，上學時上課沒聽夠嗎？
但此刻不一樣了，她得去直播了。人在職場，不打無準備之戰。
她找來當下受歡迎直播博主的視頻，看了一段，觀察他們言行舉止，表情管理。
學了一下午，就連下班打卡，對着打卡機，她都露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
樊淩宇下班晚，回到家裡，一推開門，就聽到客衛那邊傳來抑揚頓挫的說話聲。
“謝謝親們的點贊，愛你們。這款無人機呢，續航時間長，使用最新的锂聚合物電池，能量密度高、重量輕、使用壽命長，而且它不含重金屬，相對環保。對于低溫、高溫承受能力特别強，不管是在南極北極，還是赤道幾内亞，巴拉巴拉，呸呸呸，說什麼呢，再來……”
樊淩宇站在門外，看着玻璃門内模糊身影，抿嘴失神一笑。
“好哒，歡迎大家進直播間，可以點個關注哦，這裡是凡境科技直播間，對，我是凡境無人機設計師……”
程雪漫對着鏡子，模拟直播，洗手池上放着打印出來的資料。她希望自己能脫稿直播。但沒想到難度這麼大，說話總卡殼。
最後她把稿子一扔，發出花拉的聲音，人坐到馬桶上，用半死不活的語氣念到：“走過路過别錯過，無人機兩塊錢一個，大甩賣了啊……”
說完，覺得有趣，自己一個人嘿嘿笑了起來。
笑完覺得有力氣了，對着牆壁又開始自言自語。
樊淩宇站在外面，頭抵在牆上，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容，一直站到腿麻了，才悄悄挪着步子離開。
第二天，以部門為單位的直播排班表出來了，程雪漫大概看了一眼，一個月隻需要她直播一次，這個頻率還可以接受。畢竟他們都有本職工作，也不能把精力放在直播上面。
讓她驚訝的是，和她一起直播的人，居然不是樊淩宇，而是徐心陽。
這是什麼安排？不是一個部門出一個人嗎？按照慣例，直播這活，就應該歸樊淩宇了吧？
她以為是要和樊淩宇直播，才會這麼緊張，三更半夜站在衛生間模拟訓練，因為她不想被他比下去，更不想在他面前露出任何不該有的情緒。
看着徐心陽的名字，她放松一笑，和學弟一起直播，再好不過的安排了。
這麼想着，餘光裡跳進來一個影子。
徐心陽拿着準備好的台詞本，來找程雪漫了。
“學姐，學姐，周末是我倆直播哎。”徐心陽人特别自來熟，他拉過一張沒人坐的椅子，直接坐到了她身邊。
程雪漫給他讓出一點空間，一股淡淡的男性香水氣息飄來，她吸吸鼻子，辯了辯，沒聞出什麼味道，還挺香的。
“嗯。”程雪漫點頭，她挺喜歡和徐心陽相處的，青蔥似的小學弟，相處起來，沒有壓力。
“那咱們先彩排一下？我怕到時候發揮不好。”徐心陽應屆實習生，渾身透着大學生那股清澈，還沒染上班味，說話聲音清脆，人看着特别陽光。
“好啊，這是我準備的資料，把你的資料發我一份，到時候我們互相捧哏？”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聽相聲了。”徐心陽說。
這倆人，一個初入職場，幹啥都新鮮；一個職場小強，幹啥都要強。湊到一起了，聊來聊去，達成默契，那就是一定要幹出成績來。
兩人聊天，聊直播與相聲，越聊越起勁兒，就連吃午飯，也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宋巍見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飯，态度親切地坐到他們那桌，在徐心陽面前，一直誇獎程雪漫。
“你學姐啊，大學特别厲害，修了計算機和工業設計兩門學科呢，還拿了很多大獎……”
樊淩宇端着飯從旁走過，看到他們三人坐一起，有說有笑，還聊着大學的事，程雪漫手撐着下巴，眉眼彎彎抵看着徐心陽。
他眉頭一皺，有點後悔将徐心陽推出來了。
因為程雪漫剛剛笑得太好看了。她怎麼可以對别人笑得這麼好看？樊淩宇已經摘掉了紗布，但還沒拆線，傷口處突然針紮似的疼。
本來這周末直播是他的活，但他因為受傷，推遲了去日本出差，所以這周他必須得走，帶着縫合的傷口走。
他回頭看了一眼，程雪漫還在對着徐心陽笑。啧，有男朋友的人了，對其他男生這麼沒有距離感？
周日下午，程雪漫穿了件白色緊身體恤，外搭牛仔襯衫，西裝褲，撐着遮陽傘，步行10分鐘到了公司。
直播間非常簡陋，背景是貨架，陳放着一架架無人機，一張桌子，兩瓶撕去包裝紙的礦泉水，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程雪漫兩手空空坐到鏡頭前，瞬間緊張起來，她從牙縫發問：“徐心陽，你緊張嗎？”
“學姐，我的腿已經開始抖了，你沒發現嗎？”
此刻，兩人之前為準備直播而形成的歡樂氛圍全都不見了。
隻有緊張。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直播時間到，已經進人了。
程雪漫深吸一口氣，打算先從與觀衆互動開始。
觀衆提出的問題，一開始很簡單。先是問這倆人是誰？樊總監呢？
程雪漫和徐心陽做自我介紹……
那樊總監呢？
樊總監此刻遠在日本酒店裡，看他們直播呢。
與合作商見完面之後，他回到酒店，還沒來得及洗澡換衣，就點進了凡境在某視頻平台的直播間。
因為他那次直播，給凡境帶來了很多粉絲，所以現在直播間裡也有很多人。
樊淩宇扯下了領帶，丢在茶幾上，斜椅着沙發，以一種非常放松自在的姿态，看着手機。
他的眼睛隻盯着程雪漫，将旁邊那個舞來舞去的人自動屏蔽。
程雪漫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緊張，嘴角僵硬地彎出一個弧度，看着特别有喜感。可是看着看着，他神色就變了，因為評論區方向變了。
一開始都是規矩地問各種關于無人機的問題，漸漸人多了，就有一些牛鬼蛇神。
“哇，真大。”
“手感應該不錯吧。”
“小姐姐能站起來，看看身材嗎？”
“上面的，看看面還不夠嗎？還想看下面？”
評論刷的非常快，可是那些難看的評論也在不斷冒出來。
有人看不過，在評論區裡吵架，說這是正經直播間，耍流氓的滾出。
程雪漫看到了，但她假裝沒看見，網絡上惡言惡語多了去了，她對此早有心理準備。
徐心陽也看到了，内心很氣憤，直接說，“某些人嘴巴放幹淨一點，再刷就給你拉黑。”
網絡另一邊的人，在暗處過嘴瘾，才不管拉黑不拉黑，用詞更加惡劣。
徐心陽氣得臉通紅，“學姐，要不我們下播吧，這些人太氣人了。”
“沒事兒，學弟。”程雪漫拍他肩膀，安慰他，“你何必跟不認識的人較勁呢？”
程雪漫臉上帶着淡然的笑，這會兒她已經不緊張了，而是鬥志滿滿。
她這人便是如此，平時看着和和氣氣，其實身上一直穿着铠甲。
水電煤氣、衣食住行都是自己掙來的，她養活自己，問心無愧，有腳踏大地的底氣，那些不友善的評論，根本不會影響到她。
低頭喝了一口水，想起前幾天看的那些主播出圈片段，他們那麼從容自如，和網友聊天親切自然，接梗更是你來我往從不冷場。
雖然她做不到，但要努力向那個樣子靠進。她目光直視評論區，挑感興趣的評論開始回答問題。
“為什麼設計無人機啊？好問題。很簡單啊，因為從小長在大山裡，喜歡看着小鳥在天上飛，我的夢想就是像鳥一樣飛過那片山。後來我上大學，參加飛行器設計比賽，親自設計了一款無人機，就喜歡上無人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