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淩宇剛剛來凡境時,為了趕工期,熬夜加班,曾經在公司睡過一段時間。那個時候,他剛剛畢業,與程雪漫分手,整個人狀态都不好,又在職業選擇上和家人吵了架,于是一氣之下,南下深圳。
他雖然與程雪漫分手,然而對于未來的規劃,卻不想改變。從那次競賽結束後,程雪漫說想當無人機設計師,他就想成為無人機工程師了。
把未來和她綁定,這是早就決定的事情,雖然分手了,他也不想對自己食言。
那時他剛入職,雖然編程能力強,然而公司人手不夠,工作量巨大,活都堆他這來了。他單身獨居,回家也是睡覺,幹脆買了張折疊床放在公司,遇到加班的時候,就在公司睡覺。
他把床放在工位過道,左右兩邊都是電腦,他在朦胧燈光裡看黑色電腦顯示器,覺得好像躺在棺材裡,而他在為自己的愛情念悼詞。
後來,他有了單人辦公室,又搬到離公司很近的地方,就沒在公司住過了。
他把床放到沙發旁,鋪上毯子,枕着胳膊躺下,看着電腦屏幕泛出來的冷光,那現在算什麼呢?愛情的悼詞早已念完,一顆完整的心早已破碎不堪,被割裂得無所歸依。
這就叫在劫難逃吧。
破碎感蔓延黑夜裡,人也輾轉難眠。
睡不着起身抽煙,走到露台上,卻看到文石公寓大樓,并且一眼就看到了程雪漫的窗戶,沒亮燈是黑的。
他看着那塊黑色玻璃,眸子藏着暗火,隐隐灼燒。或許早該搬走了,而不是這樣在這裡自取其辱。
他低頭拿出手機,看房産中介的朋友圈,中介每天更新房源,這附近出租的房子特别多。
看完房子,他有點進獵頭微信。
獵頭也每天發朋友圈,不過他發的都是勵志雞湯,諸如“人挪活,樹挪死”“跳出這個圈子,會有更大天地”“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他看着那些文字,陷入沉思。真的要走嗎?再也不見面,一切就會變好嗎?
樊淩宇躺在折疊床上,睡一會兒醒一會兒,第一次覺得人生如此艱難。
第二天一早,他醒來後,去公司樓下便利店吃早餐,一邊吃,一邊看值完夜班的便利店售貨員打瞌睡。
工作各有各的辛苦,去哪都逃避不了生活的折磨,他喝完最後一口咖啡,輕手輕腳走了出去,留年輕的售貨員繼續靠着貨架打瞌睡。
早晨的陽光帶清透質感,樊淩宇在晨光中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敲下一行行代碼,沉浸到工作中,不動聲色地愈合了。
敲到下午四點多,他才感到肚子餓了,打開櫃子卻發現泡面早吃完了。茶水間有成箱泡面,他摘下耳機,走出辦公室,去茶水間找出桶面,接了些熱水,悶泡面。
公司沒人,他準備坐在這裡吃。
叉子剛放進泡面裡,就聽到身後傳來吵鬧聲。
他擡眼望去,見到黃雨盛,程雪漫和男朋友,還有徐心陽,以及營銷部分管直播工作的同事,幾個人說說笑笑走來,徐心陽見到他,遠遠地就打招呼:“樊總監,你怎麼來了?加班呢?你就吃泡面?”
“嗯,你們今天直播?”
“對。”徐心陽點頭。
程雪漫看到了樊淩宇,露出一絲意外神色。
今天早上醒來,一直到下午出門,她都沒見他人影,心說這家夥哪裡去了?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程序員猝死的新聞,耳朵趴在他門上,聽了好久沒動靜,最後用手指推門,門輕松地就推開了,呵,他根本沒鎖門。
床上空空的,連被子都疊的很整齊,好家夥原來是徹夜未歸呢。
程雪漫合上門,心想她真是多管閑事。
她關上門,忽然想到,他們19歲相識,如今8年過去,居然到了她會關心他會不會猝死的時候。
這真的很神奇。
鬼使神差地,她又推開了門,在未經主人允許下,走進他卧室,肆意觀察着。
反正之前他都用無人機把她卧室看個精光,如今她看看又何妨。
樊淩宇房間的布置,就如他的性格一樣,幹淨整潔,米白色的被子,淺藍的窗簾,一切都是溫和的恰當的。
程雪漫目光被桌面上的小物件吸引了,一把舊格尺,一個瓷白色的橡皮,幾根用到一半的繪畫鉛筆,還有一本卡通圖案的便利貼,這些東西太小了,放在書立夾層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
程雪漫呆立原地,這些都是她的。
那時她在出租房收拾東西,因為心急,根本沒空拿走所有東西。
所以,樊淩宇把這些都留下了?又從北京帶到了深圳?
還放在了電腦桌上,他每天都會看到的地方。那他看着這些格尺、橡皮得時候,他在想什麼?
程雪漫不想細想,也不敢細想。她不敢面對樊淩宇内心世界。
因為她也會慌亂。
她拿起橡皮,她記得很清楚,因為這橡皮是在進口文具店買的,聽說特别好使,可是她買回來,發現和超市裡賣的5毛錢一塊的橡皮效果差不多。
氣的她再也不迷信“進口”二字了。
橡皮還沒怎麼用呢,她就和樊淩宇分手了。
現在在看它,可能是被摩挲了太多次,棱角都平。
包裝紙的字迹,也都模糊了。
像極了她逐漸模糊了的關于初戀的記憶。可即使再模糊,那也是程雪漫此生唯一一次的戀情,那些戀人間的呢喃與觸碰,情話與糾纏,總是會瞬間淹沒她,陷入回憶中不可自拔。
此地不宜久留,她把橡皮放回原來的位置,做賊心虛似的溜了出去。
今天晚上,她還有直播呢。
手機叮一聲響,黃雨盛給她發來消息。
【我小舅舅說,看樊淩宇不像好人[奸笑][壞笑][狗頭],他翻出了你的卧室鑰匙,把門鎖上了,防止色狼[偷笑],你什麼時候醒來,給我回條消息,我讓他把鑰匙給你送過去。】
程雪漫回憶昨晚,她确實是在莊毅倫攙扶下回家的。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完全不記得了,莊毅倫什麼時候看到樊淩宇?倆人發生了什麼?樊淩宇能被看出來不是好人?
程雪漫看着這條信息,心想終于有人和她站到同一陣線了,樊淩宇确實不是好人哈哈哈。
【我晚上去公司直播,你白天什麼時候有空送過來就行。】
【你今天直播呀?那我晚上過去吧,我要看帥學弟[呲牙]】
【行。】
黃雨盛等不及要見帥學弟,下午三點多就來了。
随行司機是莊毅倫,他閑在家,無事可做,整天被黃雨盛拉着做免費司機。之前他都是不情不願,可是這次,他卻很爽快地答應了。
一是程雪漫确實漂亮,有美女的約會,誰不想去呢?二是他近來在找投資項目,但一直沒找到感興趣的領域。
無人機是投資熱點,國家大力發展低空經濟,國外打仗全都上無人機,民用領域的無人機更是在各行各業大展身手、大放異彩。
他心裡也有興趣。
于是舅甥二人又來找程雪漫了。
他們一起去公司,在樓下遇到了徐心陽。
黃雨盛見了線上顔值十分線下顔值也十分的學弟,立刻綻放了知心大姐姐笑容,問他直播苦不苦累不累,程雪漫站在一旁聽着,心想,她怎麼從來不關心我,可怕的學姐,要對學弟下手了。
他們幾個在樓下聊了一會兒,又遇到營銷部的同事,他們負責直播後台工作,幾個年輕人同乘一趟電梯上了樓。
徐心陽被黃雨盛熱情地恭維着,黃雨盛說,自己是他的粉絲,徐心陽微微有點害羞,相比較程雪漫,他粉絲特别少,線下粉絲更是從來沒遇到過,所以他現在很緊張。
進了公司,看到樊總監站在茶水間,他立刻走上前,和他說話。
莊毅倫見到程雪漫之後,向她表達了了解他們公司的意願,程雪漫沒多想,還以為他是對無人機感興趣,滔滔不絕地給他講起了無人機設計的樂趣。
莊毅倫念書久,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傾聽,他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視線專注而認真。
程雪漫特别享受和别人聊有關無人機的一切,而此時,面對莊毅倫,這個從英國留學回來,言談不俗的高材生,她更是一邊侃侃而談地輸出,一邊得意起來,她嘴角挂着笑容,一路和他聊着,進了公司,看到樊淩宇,也沒停下來。
隻是心中驚訝,哦,原來樊總監徹夜不歸是來公司加班了,啧啧,怪不得能爬上總監位置呢,真努力啊。
可是,看到樊淩宇臉上的倦容,她立刻想到他桌面上那幾件舊物。
她看到過樊淩宇坐在那張電腦桌前打字的樣子,也知道他敬業愛加班,甚至第一天晚上,就撞到他深夜敲鍵盤加班,那麼,當他坐在那裡,每每目睹舊物的時候,他在思什麼?
程雪漫忽然感覺心被狠狠攥緊了似的,擰着勁兒疼,然而她臉上不動聲色,甚至和樊淩宇對視時,也沒有表露出停留的意思,隻一眼,就移開了目光,繼續和莊毅倫聊他們公司最新推出的機器。
樊淩宇端起泡面,即使燙手,也保持着總監的威嚴,在徐心陽及營銷部同事們的注目禮中,不動聲色端着泡面離開茶水間,離開是非之地。
剛一進入研發部,他就急忙把泡面放在最近的桌子上,攤開手掌一看,手心被燙出了一圈深深的紅痕。
程雪漫帶着黃雨盛和莊毅倫參觀設計部,主要是參觀她的工位,然後去視野最好的露台上轉了一圈,莊毅倫想要試飛無人機,這不是難題,程雪漫說去給他拿,讓他們在這等着,很快就回來。
她直奔設計部,可是走到門口卻調轉方向,去了研發部。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泡面香,她輕敲總監大門,聽到回應,推門進去,看到樊淩宇手放在鍵盤上,擡頭看着她。
程雪漫看到他手邊放着一碗泡面,不禁皺眉,這麼大一總監,一年掙那麼多錢,加班不會照顧好自己嗎?外賣那麼方便,不會動手點餐嗎?
樊淩宇看着程雪漫,視線冷淡,這個時候,她有什麼事?
程雪漫主動開口:“那個,可以借一下嗎?”
程雪漫指着樊淩宇身後的靈雀無人機,那是凡境迄今為止評價最好的一款無人機。
展台的靈雀是模型,能飛的隻有樊淩宇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