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一月份,夜裡氣溫十二三度,程雪漫是北方人,所以她并不覺得有多冷。相反,她一直很喜歡入了冬的深圳,白天氣候溫和,降雨少,不那麼潮濕,此刻,她隻穿了件薄毛衫,套了件牛仔外套,一點都不冷。
遙想她小時候冬天,山裡常常下凍雨,濕冷濕冷的,她裡面穿一件線衣,外面穿毛衣,還得穿棉襖,棉襖容易髒,上學時外面就穿校服,不上學就穿一件不知道經了幾手的外套。
哦,對了,在這花花綠綠的搭配之上,還要戴着套袖。因為她要幹活,家裡不用力氣的農活,幾乎都堆給了她。小學五六年級,是她最累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每天都要回家幹農活,套袖袖口永遠是油亮的。
所以她長大後,自己打工掙錢,買的衣服,一律都是素色系,白色、灰色、淺藍色……
改變發生在高三那年,她自己掙錢,一件一件地換掉了身上的二手三手衣服,她記得,最後換的是鞋子,她在鎮上最大的皮鞋城買了一雙标着對号的冒牌運動鞋,丢掉了腳上那雙轉了好幾腳的真阿迪運動鞋。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撿過别人衣服穿。
現在她穿的衣服,都很平價,多數是網購,因為商場衣服實在太貴,運動鞋也都是網上購買國産貨。真的很奇怪,她小的時候,那些鞋子就要200多,現在買一雙國産運動鞋,也就二三百。
她的穿着,雖然看着精緻、利落,但仔細看,都是一些便宜貨。
可她很知足,無比自豪。
她就是這麼走過來的,腳踏實地,什麼都靠自己。她對得起自己良心。
可是此時呢?
她站在夜風裡,心情莫名低落。
她問心有愧。
是她違背内心,主動離開,是她騙了樊淩宇。
兩個人發生了關系後,即使她知道,不能在這段關系中投入太多,可是朝夕相處中,她内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對樊淩宇産生了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依戀與依賴。
無形中,他成為了她最信任的人。
今晚,面對白旭這一憑白生出的大麻煩,她已經夠亂了,樊淩宇還跟着添油加醋,她怎麼能不生氣?
他難道不應該是這個世界最了解她的人嗎?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就算她要和别人發生點什麼,也不會偷偷摸摸,她會正大光明地告訴樊淩宇。
樊淩宇剛剛那句話太傷人了,簡直是直戳連她自己都不敢面對的内心深處,那就是她問心有愧。
每次兩個人在床上擁抱接吻□□,情濃之時,她也沉迷其中,可是越是沉溺快樂,她就越是清醒,事後她常常提醒自己,這是她偷來的,這是她騙來的。
在這段重新開始的感情裡,兩個人是不對等的。
樊淩宇可以在深夜耳語時,用微帶抱怨的語氣說,自己這四年有多想她,現在他多快樂多幸福。然後抱緊她,讓程雪漫接受他、用力吻他。
樊淩宇是不設防的全身心投入。
可程雪漫不可以,也不能。
一個感情騙子的真心,叫作問心有愧。
她不會把自己的愛意宣之于口,甚至刻意回避,有意克制,最明顯的表現就是每次她打開微信,想和樊淩宇說話或者覺得有東西想分享給他的時候,十次有九次,她都是取消分享的。
她拖着步子,在樓下公園散步,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可舊的煩惱依舊存在。
她要怎麼辦?在凡境的發展,雖然道路崎岖,可是這一路走來,還算順利。目前來看,她已經在設計部站穩腳跟,宋巍把注意力轉向遊戲設計,對她是一件好事。
以她對宋巍的了解,等她把精力投入到遊戲裡的時候,就是他們設計師天高任鳥飛的時候了。
想到這,她心裡終于見了點兒亮。
那為什麼她心裡還是這麼煩?
手機又響了,随之她聽到遠處有人叫她,“漫漫,漫漫,程雪漫……”
程雪漫挂了電話,就近躲到了一棵樹後面。看着樊淩宇從她面前小跑過去。
忽然就不想和他繼續了,怎麼比白旭還纏人?
或許,和樊淩宇分手,徹底這段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樊淩宇在程雪漫挂斷電話後,立刻追了出來,估計人不會走得太遠,他打算先在樓下找一找。
他一邊找,一邊想,其實他一點都不想吵架,而且剛剛那句話,也不算過分吧,不就是拌個嘴,怎麼又是離家出走,又是挂他電話的?
他四處張望,在夜跑的人群中尋覓熟悉的人影。
程雪漫站在樹後面,聽着頭頂的風聲,看着樊淩宇焦急的背影,忽然又有點不舍得。
“喂。”
程雪漫走了出來,站在路邊,沖着樊淩宇喊了一聲。
僅是這麼一聲,樊淩宇就立刻聽出了是她的聲音。
“怎麼又……”他跑了過來,想問她為什麼又挂斷電話,最後還是憋了回去,人找到了就好,他緊皺的眉舒展了,“怎麼在這站着?不冷嗎?”
樊淩宇語氣關懷,他要脫下自己的外衣,給程雪漫穿。
時間和地點都不對,氛圍更不對,程雪漫想,想要分手的話找到不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