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漫愣住了,她穿着半透明薄襪,腳心下熾燙清晰可感,她不自覺地蜷曲腳趾,小腿漸漸酥軟。
記得小時候下河摸過魚,小河溝不深,踩進去才到腿根處,她捉魚技術欠佳,常常有魚從腳邊劃過,她會尖叫一聲,手伸進水裡去追,可最後隻能摸到渾濁的水。
而腳在泥裡卻越陷越深,非得用力才能拔出來。
抓不到的,她想,不管怎麼最後都抓不到。
視線失焦,她想今晚不是一個談判的好時機,可就那麼妥協,又不甘心。
較着勁似的,她膝蓋晃了晃,緩解尴尬,意欲将眼前的暧昧打散,然而下一秒,她踩歪了,又因為不敢真的用力踩下去,想要站起來,便以一個非常精準的角度,栽進樊淩宇懷裡。
樊淩宇抱住了她。
喑啞的聲音響在耳邊,“怎麼?這麼迫不及待?”
程雪漫掙紮着站起來,拿起沙發上抱枕,丢進他懷裡。
樊淩宇接住,抱枕是柞蠶絲填芯,手感松軟,他不甘心地捏了捏,眼睛盯着程雪漫,好像這抱枕是她的肩膀、胳膊……
他就那麼捏着,然後往自己腿根裡摁了摁,“你說。”
聲音漂浮着,像冰塊沉浸酒中,知道今晚沒戲了,卻也清醒着沉醉。
程雪漫理了理弄亂的頭發,好整以暇端坐在沙發另一側,不見狼狽之态。
不得不說,這就是女性的優勢,即使心思被他勾出來了,卻完全看不出來。
她堅守自己立下的底線原則,說要治他,就必須采取措施,而且力争立竿見影,“你不是說要往前走一步嗎,咱們别走一步啊,走一步多沒挑戰性啊,多走幾步。”
樊淩宇此時被欲.望折磨,暈暈沉沉的,追不上程雪漫的思路,竟然順着她話頭趕:“可以啊,多走幾步。”
多走幾步?往哪走呢?樊淩宇不僅沒追上她的思路,而且還走歪了,公開是不可能的,那麼維持現狀往前走的話,難道說,程雪漫想領證隐婚?
他可以,他完全可以。
“我還是你女朋友,你還是我男朋友,但是從今天開始,我們分開睡吧。”
“什麼?”樊淩宇聽懂了她的話,卻不明白她的用意,往前走幾步?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他下巴微擡,下颌線緊繃成一條直線,程雪漫看到了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
“很多情侶到最後,都是這樣的,沒有欲望,冷淡收場,我們可以先走到這裡,省得最後傷心。”程雪漫說完,轉身離開,關門前她特意叮囑,“你還是回房間睡吧,睡得更好。馬上要飛美國,長途旅行,到了那邊又得倒時差,别太疲憊了。”
程雪漫盡完女朋友的“關心義務”,關上門,落了鎖,眉毛揚了揚,心想,我就不信你不長記性。
樊淩宇拿走抱枕,低頭看了看,怎麼就沒有欲望了?
時間不等人,轉眼就來到了出發的時間。
程雪漫确實夠意思,幫樊淩宇收拾行李,甚至還送他到機場。
樊淩宇行李箱特别多,一共五個大箱子,程雪漫幫他擡上擡下,不辭辛勞,雖然她覺得女生幹點力氣活,也沒什麼,可還是沒忍住吐槽幾句:“你怎麼拿這麼多東西?”
樊淩宇看着封好的行李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給家裡人帶的。”
程雪漫想到他的姐姐和媽媽們,瞬間理解了,也是,家裡有那麼多女性親戚,一個人一個行李箱,也不過分。
機場電視屏幕直播着春運盛況,樊淩宇内心經曆着分離煎熬。
“漫漫,”他聲音裡全是不舍。
程雪漫擦去額角的汗,“怎麼了?”
“抱一下。”
程雪漫想了想,離别前擁抱一下,合理要求,于是敷衍地抱了一下,拍拍他肩膀,“送君千裡終須一别,多保重,新年快樂。”
“親一下?”樊淩宇順勢提議。
“别了,隻有熱戀情侶才會天天親。”
樊淩宇上了飛機,程雪漫一個人坐在機場外的廣場,一直到天黑,看着一架架飛機起落,劃過天際,留下一道道的飛機雲。
這天下午,她看到了很多的飛機雲,白色的,黃色的,紅色的,紫色的,最後是灰色的。
拍了好多張照片,最後挑了幾張放進私密相冊。
樊淩宇落地美國休斯敦時,程雪漫正在準備她的三十年夜飯——水煮速凍餃。
樊淩宇到了那個熱鬧的别墅裡,坐在家人間團聚歡度春節時,程雪漫已經進入夢鄉。
兩個人時差完全錯開了,樊淩宇說句話,程雪漫這邊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回複,或者有的時候,她就不回。
因為點開他的語音,偶爾會聽到他那邊熱鬧的聲音,甚至會聽到那個女人聲音。
即使很多年沒聽到了,但程雪漫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聲音,忘不了她用那樣溫柔細膩的聲音,說出那麼可怖的斷絕人倫的威脅。
程雪漫那時小,她本質又是那麼善良孝順,在唯一的血親與愛情之前,她隻能選擇前者……
不能細想,她看着樊淩宇的無人機頭像,她不能傷及無辜。
所以隻能中斷語音,轉成文字,看了大概内容,便放下手機,找些讓自己分心的事做。
她确實有很多事可以做。
春節期間,忙的人會忙到腳不沾地,閑的人則可以一直躺着,從天亮躺到天黑。
大年初一這天,程雪漫就是這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