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處處受擠壓的設計部，忽然就支棱起來了。原本要吵吵鬧鬧、針鋒相對的兩個部門，忽然就和諧起來了，誰都覺得奇怪。

可是新品銷量擺在那，大家對此心服口服，非議言論都放進肚子裡，羨慕眼神投降了飄滿咖啡香的設計部。

時乃小滿節氣，程經理拿到了人生第一份項目提成，金額高達五位數。她看着進賬短信，立刻點了最近最受歡迎的咖啡請客。

那家咖啡店今年的主題是二十四節氣，咖啡送來，程雪漫看着咖啡杯防燙紙杯套上充滿文藝氣息的設計與文案，心裡很滿足。

她生長在四季分明的地方，成年後又在北京待了八年。所以即使身在一年四季都在過夏天或者大約在夏天的深圳，她也很注重節氣變化。

每次換了節氣，她都會在心裡想，此刻，北京是什麼樣子，家鄉是什麼樣子，她父親工作的新疆是什麼樣子。

程雪漫領到人生第二筆項目提成的時候，她又去買咖啡請大家。那個時候，已經是秋分節氣，由她主導的産品，拿到了很好的銷量，她提成獎金特别高，這次她特别大方，請了公司所有員工喝咖啡。

公司每張辦公桌，都擺上了一杯秋分麥香咖啡。

喝完咖啡，嘴裡的麥香味還沒消失，程雪漫就接到了下一個設計作品的郵件。

她感覺，這份産品經理的工作，似乎像個監工，聯絡各個部門，監督所有環節，可每個部門都不會十分配合，她又得充當傳話人，銜接各個部門的工期。

程雪漫覺得她似乎站在了一個旋轉齒輪上，她得不停蹬下去，轉動齒輪，她轉動的時候，前後齒輪在轉，等她不想轉，想歇一歇的時候，前後齒輪的慣力作用，卻也推着她轉動。

偶爾，她會強迫自己停下來，思考是否偏離了軌道，可責任心又不允許她停留太久。

好成績擺在眼前，她隻想不斷超越。

等她第三次請喝咖啡的時候，已經是新一年的驚蟄節氣。程雪漫打開外賣軟件，想試試看，能不能點咖啡。

很幸運，那家咖啡店沒有倒閉，可以正常配送。隻是新的一年，咖啡主題已經換了，不再是二十四節氣，看着防燙紙杯套上印着的：“戴口罩、勤洗手、多通風、不聚集”。

程雪漫心底漫上悲涼。

所有行業都不景氣，在裁員八卦滿天飛的時候，公司做出居家辦公的決定，所有工資福利照常發放，同時發放了足夠兩個月用的防疫物資，包括口罩、消毒酒精、退燒藥等。

這一系列舉措，讓大家吃下了定心丸。

大家領完防疫物資，戴着口罩離開公司。

居家辦公是全新的考驗，考驗着每個人的自律。

程雪漫是産品經理，不需要參與設計，每天最多的工作就是開會，視頻會、語音會議，組建各種小群，方便消息及時傳達。居家辦公的第一天，程雪漫下線那一刻，隻覺得筋疲力盡。

她從自己的卧室出來，先去喝了一大口水，而後悄悄走到主卧門前，隻聽到噼裡啪啦的鍵盤聲。

她不清楚樊淩宇有沒有開會或者與别人開着視頻，所以一言不發地回到了沙發上，戴上耳機，刷短視頻。

樊淩宇的工作沒那麼繁瑣，但工作量巨大，他直到晚上10點才出來，程雪漫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

他把人抱回主卧，兩個人躺在床上，相擁而眠。

不能外出、還要每天工作，時間瞬間就變得非常緩慢。這天，程雪漫和樊淩宇分别在自己的卧室居家辦公。

因為怕露餡，所以程雪漫還特别調整了桌子，把鏡頭對着窗簾，樊淩宇那邊的鏡頭則對着壁紙，這樣，兩個人的背景牆就絕對不會撞上。

今天要開項目例會，預定9點開會，8點30分，就已經有人進來了，大家都很閑，于是會議提前開始。

程雪漫看着視頻裡的樊淩宇，倆人假模假式地打招呼，明明兩個小時前睡在一張床上，一個小時前一起吃早餐，此刻卻假裝陌生人一般。

視頻會議不太順利，伴随各種突發事件。一會兒某人鏡頭前跳過一隻貓，碰倒了花瓶；一會兒誰家的孩子哭了，哭聲震天就要媽媽抱。

在各種突發情況中，程雪漫堅持着念完了準備的稿件，她想值此關鍵時刻，大家都那麼忙，應該都會同意她的看法吧，萬萬沒想到，某個一直安安靜靜聽她念稿，沒有任何意外情況發生的樊總監，突然說，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

程雪漫眉頭一皺，差點就站起來沖到隔壁問他為什麼不同意。

“您不同意？”當着公司同事們的面，程雪漫甚至用上了敬語，隻是口氣實在不客氣，“可以說說具體原因嗎？”

“嗯，程經理可以把文件發給我嗎？下次會議我在告訴你。”

程雪漫一看時間，到午休時間了，會議應該結束了。于是憋着一口氣，下線。

視頻會議一結束，程雪漫就走到客廳，掐着腰，看向緊閉的門，準備找人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