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漫是個性格敏感謹慎的人。
這是從小寄人籬下,不得不時刻察言觀色促成的性格。
她聽出了電話那頭,女孩對于報道新聞的迫切與熱情,疫情當下,太需要這類鄰裡之間守望相助的新聞了,可是接受采訪意味着暴露,意味着受到大衆關注。
她瞥向盤腿坐在沙發裡,正在削蘋果皮的某人。
心裡迅速做出推斷。
一旦接受這則采訪,那麼意味着她會在小區出名,大家會知道,在他們小區,有她這樣一個人,沒準同坐一趟電梯的人會打量她,然後發現,她和某個樣貌出衆的年輕人住在同一樓層,過幾天,又會有人發現,原來他們都經常出現在凡境的網絡直播間裡……
程雪漫一心想捂住的戀情,沒準就那麼暴露了,這個風險冒不得。
她心裡發酸,那個無憂無慮削着蘋果皮的人,并沒有意識到,她在這短短的一通電話裡,為這段戀情操了多少心。
不過,程雪漫還是聯絡了公司營銷部與公關部,以産品經理身份,提出捐贈庫存無人機,用來空投物資,以擴大宣傳的方案。
這個想法最終被采納,凡境捐贈100台無人機,上了一次熱搜,擴大了宣傳力度。
居家辦公結束,再次回到公司辦公,每個人都戴上了口罩。
平時熱鬧的茶水間,少有人光顧,代替咖啡香的,是濃度為75%的消毒酒精、84消毒液,行政部派出一男一女兩個同事,負責辦公區消毒,每日拿着消毒噴壺挨個辦公室走,男廁女廁、鞋底腳下都不放過。
程雪漫開始了艱難的職業生涯爬坡階段。
作為産品經理,負責對接設計、生産、銷售流程各個環節,出差在所難免。
樊淩宇擔心程雪漫安全,婉言建議她減少出差次數。畢竟很多事都能在線上溝通,可程雪漫不這樣想,她必須親力親為,确保每個環節都不會出錯。
她把口罩放進背包裡,小瓶消毒液放進側兜,拿着最新的核酸陰性證明出發了。
她不是不害怕,每次出差,看着所有人都戴着口罩,看着迎面走來的大白,她心裡也擔憂,怕染上病毒,更怕自己帶來病毒,給别人添麻煩。
但她似乎非常幸運,去的地方,都沒有發生很嚴重的疫情。就在她想,或許老天爺就是眷顧她,讓她走運的時候,她卻突然被通知,不能離開機場,要去酒店隔離14天。
那是她從北方某個城市回深圳後,在機場接到的通知。
那時樊淩宇正在機場外等她,他沒能等到程雪漫出來,她告訴他這個壞消息,他立刻發語音安慰她。
兩個人打了通語音電話,還沒說些什麼,程雪漫就被通知穿防護服,他們這個航班的人,都要被隔離。
程雪漫上了大巴車,車子駛離飛機場,沒向市區開去,反而向着郊區駛去。
到了那家山裡的酒店,所有人下車消毒,而後她住進了隔離酒店。
酒店環境不錯,依山傍水,環境清幽,如果是平時來這裡,那麼入住的人絕對會喜歡這裡清雅的環境。
可此時,程雪漫拉開窗簾,推開窗戶,看着樓下穿着白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還有套在垃圾桶上的黃色垃圾袋,以及停車場上的救護車,這一切畫面組合在一起,任誰看了都沒有好興緻。
程雪漫關上窗戶,拉上窗簾,開了一盞燈,先是将被隔離的事情告訴公司同事,而後給樊淩宇發了一個小視頻,視頻裡,她語氣輕松地介紹着酒店房間。
“這有一個大床,我分到的是大床房哦,兩米乘兩米,這是躺椅,這是書桌,這裡有一個台燈,哇,不錯挺亮的,來,看看洗手間,淋浴間有窗戶,不錯不錯。”
她剛發完視頻,樊淩宇的視頻電話就打過來了。
樊淩宇沒在家,還坐在車裡。
“你在哪裡?”程雪漫坐到沙發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我還在機場。你在哪家酒店?我去看你。”樊淩宇根本沒回家,還留在機場,不知道程雪漫去向,他根本不放心。
程雪漫說了酒店名字,樊淩宇說要來看她,她拒絕了。在這麼困難的情況下,她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就算對方是她男朋友,她也不想因為自己,給對方帶來任何危險。
但這次,樊淩宇沒有聽她的。
程雪漫躺在床上,桌子上是她吃了兩口就放下的盒飯,實在太難吃了,清湯寡水,把粵菜清淡特點發揮到極緻。程雪漫甚至想,是不是鹽用完了,才會把菜做得這麼淡。
她正後悔沒有買兩袋鹹菜帶進來的時候,電話就響了。
“喂?”因為餓,她說話有氣無力。
“漫漫,你住哪個房間?”
“304,怎麼了?”程雪漫問。
“我在酒店外面。”
“你在哪裡?”程雪漫問完,就聽到鳴笛聲音,非常有節奏感的一長兩短,連續按了三次。
“我在外面,你能看到我嗎?”
程雪漫站到窗邊,打開窗簾,看到遠處路邊上,樊淩宇人站在車外,車打着雙閃,她立刻打開窗戶,“我看到你了,我打開窗戶了。”
隔着圍欄、渠溝,兩個人都看到了對方,樊淩宇大幅度揮舞手臂,“漫漫你别害怕,我剛剛看新聞了,你們那一趟航班,應該沒有病例的,隻是例行隔離。”
“我沒怕啊,我才不會害怕呢。”
“我給你買了東西,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你買了什麼?”
“嗯,吃的,換洗衣物,口罩,挺多的,送過去你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