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漫低頭看着圖紙,眼睛眨了眨,眉毛蹙到一起,擡頭看他:“你憑什麼覺得我會選擇和你結婚?因為你可以在深圳買房嗎?”
完全搞錯了,樊淩宇想,他選擇了最糟糕的台詞。
他其實是想提結婚,但思來想去,覺得怎麼開口都不合适,正好前幾天,程雪漫在杭州去看房,那他想,以買房這個由頭為借口,進而提領證結婚,是很好的安排。
可是程雪漫卻理解錯了,她的意思是,因為樊淩宇能在深圳買房,所以她應該和他結婚。
沉默中蔓延着僵持,程雪漫沒心思再去畫畫,拿着畫稿,回到卧室,占了個床邊,躺下了。
樊淩宇的意思,其實她懂。
兩個人走到今天這一步,他想到結婚,她何嘗沒想過?
可是他們走不到那一步,永遠不會。
因為疫情,樊淩宇頻繁提起他的家人,讓程雪漫心裡不舒服。所以她自己出去旅遊,回來之後,她心情好了一些,心想維持現狀就好。
但樊淩宇狀态卻越來越來不對了,甚至和她提結婚。
程雪漫不向往婚姻。
在她的人生經驗裡,婚姻并不是帶來幸福的選擇。她父母選擇婚姻,最後家破人亡,她的姑姑嬸嬸們,雖然表面子孫滿堂生活幸福,然後她們是被壓榨的,是被犧牲的。
她的姑姑,一輩子省吃儉用,六十多歲,還要到縣裡的飯店後廚打工,補貼家用。而她的姑父,每年的煙酒錢比家裡吃飯開銷還大,沒有錢買煙,就去村裡的商店賒賬,每年年前,商店老闆就會帶着賬本上門要錢……
這是姑姑背地裡和她說的,可就是這樣,姑姑還是勸她,找個人嫁了……
多麼恐怖。
程雪漫本質上隻相信自己,相信隻要她誠實付出勞動,公司每月付給她工資,她就會不愁溫飽,能活下去。
這種關系,是讓她最安心的。
而感情,抑或說,面對人心,她無法信任。
她喜歡樊淩宇,從19歲剛上大一,她就默默暗戀他。後來走到一起,她不是沒想過,結婚在一起一輩子這樣美好的未來。如果不是後來發生意外,她會以為,她是不同的,她比自己的女性長輩們幸福多了。
可惜不是,她沒有那麼幸運。
那個女人的出現,讓她意識到,她是不被歡迎的,她被威脅、被恐吓,那時她還沒畢業,涉世未深。從小缺少家人關愛,因為路途遙遠從來沒去看過父親,計劃大學畢業後就去看看他……積壓了二十幾年的思念與孝心,加之從原生家庭帶來的深刻内心的自卑感,讓她方寸大亂。
所以她放棄了樊淩宇,被迫用愛情去換取父親的提前出獄。
從那之後,她封閉内心,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中,發展自己的事業。
心裡裝着一個忘不掉的人,獨自一個人生活好多年。唯一關注的,就是怎麼通過努力,讓自己活得更好。
再次重逢,看到樊淩宇成為無人機工程師,還做到了主管位置,她内心無比觸動,年少時說的話,他一直在踐行,封存在内心的感情,也一點點活泛起來。
兩個人都沒放下過去的感情,樊淩宇家裡公司的在她眼前晃……她沒辦法不心動。
她計劃辭職創業,但并不想和樊淩宇分開,她覺得,維持目前的關系就很好。
程雪漫翻身躺着,看着樊淩宇的枕頭,歎了口氣,食色性也,她終究是沒能抵擋住樊淩宇的美□□惑……
内心深處,她其實是貪婪的,關于情.欲、陪伴,誰沒有私心呢?
樊淩宇這樣一個靓仔,盤正條順,看着就賞心悅目,更遑論兩個人有那麼多共同話題,重新在一起後,她不再孤枕難眠,不用一個人體會漫漫長夜的孤獨,而讓她曾經輾轉難眠的人,就躺在身邊。
程雪漫知道,是她賺到了。
但也僅此而已。
在決定複合的最初,程雪漫就已經做好準備,一旦這段戀情曝光,那麼也是他們徹底畫句号的時候。
樊淩宇要結婚,那就是一條死路。
意識到把事情搞砸了的樊淩宇坐在客廳裡,心情如墜冰窟。他拿出抽屜裡的煙盒、打火機,握在手裡,走到陽台。
煙頭紅點在夜裡燃燒着,一亮一滅。
樊淩宇站在暗夜裡,看着繁華夜景,想了很多。
他生在那樣一個家庭,母親依附父親,父親倚仗原配家族,如此畸形不堪的家庭關系,竟也地維持下來。
小的時候,他什麼都不懂,跟媽媽叫媽媽,跟父親的原配叫大媽,以為一切沒有什麼不同。後來長大了,懂事了,看到别人家一家三口,看到電視裡演的民國故事,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家庭是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