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飄向西北，刮起了東南風，北方春天姗姗來遲。

越野車行駛在春風裡，程雪漫看着公路兩側熟悉景緻，心境和從前完全不同了。

這是她第二次離開故鄉。

第一次離開，是十年前，她一個人走，這次離開，是兩個人。

那時她19歲，手裡隻有一張錄取通知書，以及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和無盡迷茫。

此時她30歲，是履曆豐富的無人機設計師，對未來有清晰的規劃，對人生的走向，有着十足的把握。

她看向身旁，樊淩宇穿着得體的深灰毛呢夾克，發型修得幹淨利落，縫針傷口已經長出新發，看不住哪裡曾經受傷。他面容俊逸，看着賞心悅目，是她心裡認定好的人生伴侶。

樊淩宇察覺到她的注釋，眼睛看着車前方，嘴角微彎，他也變了，經過程雪漫這些天的三餐喂養，加上洗腦“男人還是胖點好看……”，他攝入大量碳水，臉上終于見點肉，看着好看多了。

不過他幾乎是立刻恢複健身的習慣，問他怎麼這麼自律，他一臉認真：“胖了醜了，你該不喜歡我了。”

車子駛出小鎮，開上高速，程雪漫在後視鏡看了眼遠去的故鄉，内心默默道了句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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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山裡那個小院子，樊淩宇站在窗台前，把五顔六色的小盒子按大小碼好，程雪漫進進出出，忙着拖地打掃衛生。

她對樊淩宇想要深入讨論避孕套使用體驗這事裝聾作啞，避而不談。

樊淩宇覺得她自相矛盾，明明是她結賬買回來的，讨論一下怎麼了？

但是他決定不問了，他似乎找到了和程雪漫相處的方法，那就是别問别追究，去做去推進。

程雪漫是典型的執行思維，善于解決問題，就像她會主動結賬，把那些避孕套買回來，拿到車上。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讓樊淩宇很觸動。

這可是第一次啊。

之前住在一起，趕上雙十一大優惠，程雪漫問他要買什麼，當時他坐在沙發上想半天，提議買兩包避孕套，她卻拒絕了，“要買你自己買。”

樊淩宇生氣，明明是她問的，怎麼他又做錯了，氣得他下樓直接去便利店采購一袋子才解氣。

樊淩宇決定，要好好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第一次。

他坐在熱乎的炕頭上，琢磨程雪漫這個人，心想，如果此刻他在電腦上做一個流程圖，注明周一至周日每天□□次數，以及配合使用的避孕套類型，程雪漫說不定就會很感興趣，啟動流程機制，拿過避孕套，按照不同功能性質預設情景需要，填寫流程圖。

樊淩宇内心異想天開，畫面少兒不宜。

程雪漫拿着拖布站他面前，見他一臉蕩漾，問：“想什麼呢？”

“沒有，什麼都沒有。”

程雪漫明眸微斂，根本不信，看他剛才那副神情，就沒安好心。

樊淩宇心虛，眼神躲閃，程雪漫反而笑，坐在他旁邊，“你說想想，到底想到去哪沒有？”

程雪漫知道，樊淩宇自從畢業後，就一直工作，這麼多年從來沒像現在這麼自由過，她不想待在這裡了，可是沒想好去哪，問樊淩宇，他說想一想，這都好幾個小時過去了，也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笑得那麼開心。

樊淩宇還真沒上心思想，畢竟想象程雪漫拿着避孕套看說明填流程圖的畫面那麼生動有趣香豔四溢，他哪有心思想别的呀？

這會兒又被問了一遍，他才細琢磨起來。

100%讓程雪漫滿意的地方，他在心裡做了個表格，去過的地方，和沒去過的地方各自分類，發覺行不通，沒準去過的地方她還想去呢？

于是換個角度。

從程雪漫選擇回到小鎮的角度出發，首先排除北上廣深……班味太濃的地方不能去，出境選項也排除，疫情期間，不确定性太多了。

地圖鋪開，從南到北，從西到東。

“我們去新疆？”樊淩宇說出了一個程雪漫意料之外的地點。

程雪漫表情訝異，沉默片刻，試探着問：“新疆那麼大，你想去哪？”

樊淩宇眼神提示她，見她不反應，就說：“我聽說伯父在新疆，你這次休假，不想去看他嗎？”

程雪漫陷入了為難，去新疆看父親這件事确實在計劃之中，但和樊淩宇一起去，就是突發情況了。

溫馨氣氛突然就冷下來，樊淩宇也意識到這個提議的唐突，不過他不想放棄，便說：“沒事兒，你去吧，就說我是你雇的司機。”

他自降身份，他猜測程雪漫并不想把他帶到她父親面前，沒想到程雪漫反而問：“你不介意嗎？”

“不介意啊，你要是過意不去，就一天付我500塊錢，保證服務到位。”樊淩宇讨好似的開玩笑，他不奢求别的，隻希望程雪漫能達成願望。

他笑着握住程雪漫的手，很軟，手指纖細，像春天柔韌的柳絲，手這麼軟的人，心卻那麼硬，樊淩宇心裡愁，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捂熱。

“我是說，你不介意我爸嗎？他是殺人犯，你是媽媽花了很多錢，才提前出獄的人。”

互相心底明知的事實，這樣放在明面說，還是第一次。

樊淩宇握程雪漫的手緊了緊，抿了下唇，臉上笑意淡去，轉為嚴肅認真：“漫漫，伯父他是你父親，他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我對他隻有尊重與感謝。在我心裡，他是我女朋友父親，僅此而已。”他說到這，面色一松，“當然，如果你想升華一下，就是，我們倆的關系能進入下一個階段的話，我也很願意和你一起盡法定的贍養義務。”

樊淩宇說得拐彎抹角，但程雪漫已經完全領悟，她點頭同意：“行，那就去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