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頭埋得更低了,鼻尖泛酸。對親情仍舊感到陌生的她,不想在父親面前哭。
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張房卡,程志軍說:“漫漫,這是爸爸給你訂的房間,你晚上在這住吧,好好休息。”
程雪漫看着那張房卡,眼淚瞬間湧上來,她知道在新疆這樣的地方,一個縣城的星級酒店消費有多高,也知道以父親的能力,訂這樣的房間得搬運多少貨物。
她說了聲謝謝,帶了點鼻音。
旁邊一直揮筷不停的手忽然停住,樊淩宇俯身彎腰,視線擦過桌面去看她。
程雪漫嘟起嘴,吹了一口氣,轉頭看樊淩宇,兩人視線在碗筷間交彙,一個眼眸微紅,一個眸中含笑,眼神稍錯,再對上時,她瞋目斜睨,他眨眼哄着,手伸過來,握着她的手,緊了緊。
吃完飯,就到了下一個環節。
程志軍拉着椅子,坐到了樊淩宇旁邊,開始了例行詢問。
聽到他有兩個姐姐,點點頭,覺得很不錯。
聽到他年薪将近7位數,厚硬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笑着點頭,非常滿意。
“你們兩個,大學就在一起了?後來怎麼又分開了?”
“當時我想去深圳,漫漫想留在北京,我們都不想異地戀,就分手了。”程志軍聽到這,沉默片刻,似乎不能理解,不過他随即不再深想:“現在能在一起就好。”
樊淩宇正襟危坐,感覺臉都有些笑僵了。
這些話,都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畢竟事實的真相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程雪漫說先說一半,等以後,她會酌情和父親說明真相。當然,有些事他們會永遠瞞下去。
戶口查得差不多了,樊淩宇覺得快解放的時候,程志軍忽然問:“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樊淩宇看向程漫雪申請場外救援,程雪漫眨眨眼,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她才不管呢。
沒有支援,樊淩宇隻好自由發揮,“我戶口本就在背包裡,隻要漫漫同意,您老支持,随時可以領證。”
“怎麼?漫漫你不想結婚?”
程雪漫臉上嗑瓜子看熱鬧的笑容消失,不是審問樊淩宇嗎,怎麼輪到她了?
刹那慌亂中,她猛地想起樊淩宇那黑書包,夾層裡似乎有很多文件本子,她摸到過,但從沒翻看過,沒想到他不僅随身背着避孕套,還随身背着戶口本……
人是她帶到這裡來的,大大方方介紹是男朋友,說她沒私心不可能,她也想讓程志軍看看她高大帥氣的男朋友,拿得出手。
可是,她沒想過結婚這麼遠的事。
面前的兩個人都看着她,剛才心裡還無限溫馨呢,此刻卻左右為難。
說不想?她說不出口,說想?那豈不是着了樊淩宇的道?
他可随身背着戶口本呢。
怎麼有種挖坑自己跳的感覺?她不想這麼輕易遂了他的願。
程志軍見女兒一臉為難,立刻笑着說:“哎,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結不結婚,生不生孩子,自己看着辦吧。”
自己的女兒自己疼,結婚了也未必是條好路,不如單身自由自在。
他雖然與社會脫節,但監獄也是個小社會,這麼多年,他見多識廣,且看見的都是悲劇,早沒有人生必須結婚生子的老觀念了。
見氣氛尴尬起來,程志軍站了起來,“走吧,去散散步,消消食。”
被輕輕放過,這倒是程雪漫沒想到的。
她帶着爸爸參觀了房車,程志軍口中不住說好。
他們在車裡坐了很久,聊新疆的風土人情,治安管理,聊深圳的經濟發展,無人機有多好玩……
最後程志軍要走,樊淩宇說開房車送,他拒絕了,約好明天中午吃飯再見。
最後兩人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送走了程志軍。
時間還早,他們便沿着街道散步,逛當地年代悠久的雜貨鋪、五金店、舊書店,程雪漫心情愉快,有老爺爺拉琴賣唱,她拿手機掃碼給錢,樊淩宇跟在她身後,明顯有心事。
程漫雪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一邊興緻盎然地逛街、拍照,一邊看着樊淩宇沉重地皺起來的臉。其實也不怪她啊,她也很猶豫啊,結婚那麼大的事,怎麼能說幾句話就答應了?
晚上,他們去酒店休息。
是一間大床房,程雪漫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出來就見樊淩宇坐在沙發上發呆。
“想什麼呢?”
“沒有啊。”樊淩宇眼神躲避,站起來走到窗前看了看風景,程雪漫跟上去,手環住他腰,臉貼着他後背,“怎麼?奸計沒得逞心裡不舒服?”
“那怎麼能叫奸計?”
想和你生活在一起,好好過日子的心,怎麼能叫奸計?
“你是不是以為我爸會逼婚啊?”
“沒有,其實伯父這麼做很正常,他很愛你,所以不會逼你。”樊淩宇轉過身,就近坐在沙發上,拉程雪漫。
她要坐在旁邊,他拉她坐在腿上,然後雙臂環繞抱緊:“我也很愛你,漫漫,我也不會逼你。帶戶口本是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走的時候,除了畢業證,所有證件都拿着了。”
“哦。”程雪漫點頭,樊淩宇抱得很緊,幾乎要把她扣在懷裡。
“在我這,你永遠是自由的,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樊淩宇認真而誠摯地嗯了一聲,身體都跟着一晃,“如果你不想結婚,那就不結婚,我沒關系。隻是一張紙而已,能代表什麼呢?談一輩子戀愛不也是很浪漫嗎……”
程雪漫頭埋在他頸窩裡,聽着他的真情表白,也被感染了,想起他見父親前的緊張,被問話時的局促,程志軍說讓她自己看着辦時他臉上閃過的慌張與失望,剛剛逛街時他沉重的表情,以及此刻做出的妥協。
程雪漫意識到,樊淩宇這人真好拿捏啊,他怎麼能這樣無限地遷就她,包容她?
今天下午感受了父愛的程雪漫再次鼻酸,她在樊淩宇這裡,同樣感受到了深沉的愛意,愛意綿綿,似乎讓她一眼展望到人生盡頭。
她在他懷裡動了動,纖手攀着他肩膀:“其實我可以的。”
“嗯,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樊淩宇,我是說,我可以和你結婚。”
程雪漫說完,樊淩宇仍舊抱着她,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直到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才松開手臂。
酒店燈光昏黃,兩人視線融融交彙,都紅了眼:“漫漫,你想和我結婚?”
程雪漫點頭。
“你真想和我結婚?”
“嗯,我想和你結婚,程雪漫想和樊淩宇結婚,可以了吧?”
樊淩宇笑了,手掌捧起程雪漫的臉,狠狠地親了上去。
程雪漫覺得口中氧氣都被吸走了,樊淩宇用能把她吞下去的力度,膠着地席卷着她。
忽地,人騰空而起,他手掌托起她,跌進床裡。
樊淩宇壓在她身上,抵着,含着她的唇瓣聲音輕柔:“漫漫,我愛你。”
程雪漫撫摸他臉頰,仰脖親他下巴,“我愛你。”
樊淩宇抱着人親了一會兒,覺得還有重要的事沒說,就停了下來,他側躺在程雪漫身邊,手指撫弄她鼻尖、耳垂,第一次生出這個人完完全全屬于他的感覺。
“漫漫,那我們什麼時候領證?舉辦婚禮?”
程雪漫手放在他胸膛,推後一厘米:“我不想那麼快結婚,我現在還是無業遊民,你覺得我有心情結婚?”
樊淩宇瞬間就慫了,握着胸前的手,拿到唇邊,用她的手指觸自己的唇瓣:“我理解,我也是無業遊民呢。”
“所以我三年内不打算結婚,你沒問題吧。”
樊淩宇想起《無間道》經典台詞:“說好了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
行不通。
“行,那我有兩個條件。你答應我,咱們就三年後結婚。”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
“那我就……”他趴在她耳邊說完下面的話。
程雪漫臉唰地紅起來,推搡他坐了起來:“樊淩宇,你下流無恥卑鄙。”
“開玩笑,玩笑玩笑。”樊淩宇把人拉下來,“我絕不會這麼做的,我保證每一次都做好措施。”
程雪漫:“你那兩個條件是什麼?”
“第一個,你得和我簽協議,約定結婚的時間,不然我怕你反悔。”
程雪漫思量了一下,她已經認定樊淩宇,當然不會反悔了,“協議内容是什麼?”
“很簡單,就一句話,三年後,如果你不和我結婚,那麼你設計的無人機全都飛不起來。”
一個惡毒但毫無威懾性的條件,不過對于程雪漫來說足夠了,她做産品經理的時候,新品發布都選在黃道吉日。
畢竟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人生在世,處處要讨好彩頭。
程雪漫覺得這條件不算苛刻,點頭答應:“行,那第二個呢。”
樊淩宇深吸一口氣,把人拉下來:“以後你别叫我樊淩宇了。”
“那我叫你什麼?”想起樊淩宇叫她漫漫,便說:“那我叫你宇宇?宇于?籲……”
越說越離譜。
“叫老公。”
程雪漫撅起來的口型來不及收回,“什麼?”
“老婆,叫我老公。”樊淩宇先叫了出來,為了讓自己習慣,立刻又跟了一句:“快一點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