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諷笑道:“看吧,我就知道。”
從上至下細細瞧他一番:“你果然還是那個曲流觞,三年過去,一點沒變,看來在凡間這裡,過的不錯吧?”
沒聽到回答,她挑起他腰間懸的鴛鴦錦囊,唇邊漫開意味深長的笑意:“繡得真好看啊,心上人送的?想不到你這樣的人,竟也會學那些凡夫俗子,将這些婆婆媽媽的東西帶在身邊。”
曲流觞怒然揮開她的手:“與你無關!我隻告訴你,我不回幽篁山,你們,也無需多言!”
眼下這巫溪危機四伏,這兩人倒好,一聲不吭跑來上城,雖與他們相伴數百年,已是十分熟悉的人了,可看到他們,曲流觞隻覺煩躁。
靈均與青枝的出現,讓他内心壓抑的惶恐又浮現了出來,一再提醒着他,他的身份,同他們一樣,都是這凡間容不下的妖孽。
青枝道:“何苦動那麼大氣,你不回去,我們也不會綁你回去,好歹同出幽篁山,我們不過來看看你,你不至于這麼厭煩我們吧。”
曲流觞背過身去:“既然不是來綁我的,那請你往後也别出現在我眼前,尤其像今夜闖入我家的事,”他盯着她,“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她毫不避諱在他家中動用法術,讓他實在難以容忍,若那會兒先醒來的不是他,而是祝若言,她看到那一幕會如何?
他不敢往深處想,他這些年來小心翼翼,生怕讓祝若言發現他的身份,祝若言心思細膩,萬一撞見今夜那場面,單憑三言兩語的解釋,絕不可能輕易搪塞過去,青枝行事乖張,向來沒有分寸,靈均此次來巫溪,怎的偏偏帶上了她!
面對他的冷漠,青枝緊咬牙根,很不服氣。
靈均突然問:“你在這裡,成親了?”
曲流觞蹙着長眉回顧他:“是。”
靈均早有預感,而今得到證實,輕飄飄道:“很好。”
青枝眸色大震,再度看向曲流觞身上那繡工精巧的錦囊。
他與那凡人……成親了?
怪不得,明明說好過了情弦便回去,卻一拖再拖,最後幹脆杳無音信,原是與凡人成親了。
也隻有她記着他回去的承諾,記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都拿她當傻子。
她沖到他身邊:“她是誰?”
曲流觞無視她的質問。
“你這三年來留在凡間,就是為了她?”
曲流觞道:“是啊。”
“這些凡人有什麼好!”
曲流觞不願和她糾纏:“近來巫溪出了妖邪,到處都是捉妖師,下城内還有樊家人在,你二人來得不巧,若無其他事還是盡快離開吧,至于我,我何時回去還沒有定數,你們也不用再等。”
青枝屢次被他忽視,積壓的怒意和委屈一下迸發出來:“我就不走。”
曲流觞冷道:“随你,我隻告訴你,别妄想接近我身邊的人。”
接着轉向靈均:“既然是你帶她來的,我煩請你看好她,這裡不是可以縱着她胡鬧的地方,若是害我被下城内的捉妖師發現,别怪我對她不客氣。”
***
待曲流觞離開,青枝氣得不住頓足,許久說不出話來。
過了會兒,她想起靈均還在,自己這副歇斯底裡的模樣被人看見很掉面子,才勉強靜心說:“咱們好心好意跑來看他,他這是什麼态度。”
靈均面色如常,他記得,從前在幽篁山,曲流觞也一直對青枝很冷漠,不過過去這麼久,青枝思念心切,顯然忘記了。
“我說過讓你别去他家,隻待他主動來尋我們便好。”
青枝摸下猶有隐痛的脖子:“我不過想與他開個玩笑罷了,他倒好,差點沒掐死我!”
“青枝,你要記得這裡是凡間,不比幽篁山,凡人若是見到你的法術,會被吓到的。”
“那又如何!”
靈均不想與正在氣頭上的她較勁:“如今巫溪有捉妖師,你近日别自己單獨出去,等過幾天,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他不常來凡間,對于凡界局勢不大清楚,曲流觞說過此地危險,還是小心些為好。
青枝秀眉攢在一起,捉妖師又如何?她又不是殺凡人的孽妖,憑什麼不能在這裡!
她倔強道:“我才不要回去,曲流觞能留在這裡,我為何不能?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娶了個什麼樣的女人,看看他留戀的這個凡間究竟有多好。”
靈均仰起頭,眺望夜空中幽幽慘慘的涼月,凡世裡的夜色,倒是比幽篁山上的要好看得多,山間萬頃林海沐浴在月光裡,總顯得陰森凄涼,遠沒有這麼祥和安甯。
望久了,他心緒間多了絲莫名的傷懷,随即望着青枝:“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願放棄嗎。”
林間靜寂下來,隻餘夜風習習,撩動二人衣擺。
青枝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我說什麼你真的不明白嗎?靈均沒在沉默,有些事,他看了很多年,早看得很透了,今夜也不知為何,到嘴邊的話再也收不住,許是在山裡目睹青枝如何想念曲流觞,又目睹她夜裡滿懷憧憬去找他,到頭來被曲流觞一如既往推回原地,覺得很沒意思。
他認真的,像在解釋一件事般的說:“他不喜歡你。”
青枝臉頰哄地熱了,羞惱後,心間又湧上濃濃的怨憤,連靈均都看出來了,那曲流觞呢?他也是清楚的吧,正因知道她的心思,才會對她如此冰冷,界線分明。
誰都能看得出他不喜歡她,偏她還緊追不舍。
她鼻尖一酸,眼眶暈開圈薄紅,靈均見狀,咬牙道:“老龜說過,你二人沒有緣分,他的正緣不是你,你這樣執着又有何意義。”
“你說夠了沒有!”
青枝打斷他,眼睫上有淚花閃動。
縱然傷心,她依然不甘就此放手。
世間所有執念,若會因區區一句沒有緣分而輕易舍棄,那還叫什麼執念。
曲流觞是她的執念,她始終不信,自己會比不上個凡人。
靈均聲音幽沉:“青枝,流觞有多專情,你該知道吧,想等他回頭看到你,你真的等得到嗎。”
“等不等的到,也是我自己說了算,”意識到他今夜話變多了,青枝轉頭奇怪地看他,“我竟不知,你這高高在上的幽篁山之主,也有窺探人心勸人放手的時候。”
靈均靜靜望着她,低下頭,面容隐匿進暮色裡,許久後才道:“我希望你記住流觞說的話,别去接近打擾他,要是惹怒了他,他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青枝微笑:“你放心,我會記住的。”
一聽這别扭的語氣,靈均便知她絕對不會聽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