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看,白骨精出現的時間還要往前推,十五年前,那個小村子的村民失蹤與綠蘿鄉一事銜接如此之近,基本印證了他們先前的推測,襲擊綠蘿鄉的,是一個以白骨精為首的妖族。
碼頭上人潮洶湧,談起這些,昭歌冷到全身發抖。
尹驚舞尋覓多年,乍聽聞也略覺怔忪:“真是他們,昭歌。”
昭歌握住她手:“我們會查清的,會的。”
雪夜徒然張了張口,猶豫下,終是道出了所想:“十五年前和八年前出現在邊境的兩批白骨精,實力差距不小,看來,他們是逐漸壯大的。”
十五年前襲擊小村莊,大概為逃出冥界後,首次打破體内封印恢複妖身,殺的人不多,也悄無聲息,十四年前席卷綠蘿鄉,算一次小規模的爆發,八年前,白骨族群攻擊陸家弟子,便是天地為之變色的暴虐。
昭歌生出懷疑,這相安無事的八年過去,那個妖族又壯大到何種境地了?白骨精,血流螢,這些詭谲莫測的禁妖,離她還有多遠?
等他們重現世間,斬妖劍,能對付得了嗎。
一想,她眉心痛得厲害。
興許,那些東西已在暗處蠢蠢欲動,她看不見而已。但憶起她隻剩區區半年時間,她又覺天地廣闊,無所畏懼了。
有尹家弟子來接尹驚舞,昭歌望下身後的渡船:“尹世霖還沒回來嗎?”
尹驚舞道:“去了四五日,不知做什麼了,音信全無。”
這反常的舉動顯然不對勁,眼看尹家弟子漸近,昭歌便沒再說什麼。
霍天與何紅绡等盛會得勝者,尚需在臨江呆幾天,等候入臨江名冊,淩虛要和城主繼續商讨晴夜署事宜,也沒回來,尹驚舞走後,昭歌與雪夜先去了陸家。
賽事完畢,時至六月中旬,松陵陽光燦烈。
昭天樓參選盛會前三甲一般定在七八月,今年多了晴夜署,跟随昭天樓,在盛會前十名的優勝裡挑選合适弟子入署,機會稀缺,松陵風雲變幻,人心浮動,比盛會期間更甚。
為進晴夜署,最忙碌的當屬樊家,經吳小巧一事,牧三途能否遂樊淵的意呢,昭歌拭目以待。
***
尹驚舞到家後,先去面見了邵虹。
盛會比賽失利的五名弟子提前回來了,她與尹世霖停留到盛會結束,如今見她獨自返程,邵虹追問道:“他真的沒同你說他要去哪嗎?”
她對賽事結果似乎沒報什麼希冀,聽他們敗得一塌糊塗,面上也未顯愠怒,隻關心尹世霖。
尹驚舞淡薄道:“沒有。”
之前尹世霖殺害小昙,尹家除了她,一直無人相信,她對他們失望至極,不願多言:“等他歸來,夫人去問他吧。”
邵虹發覺他們沒和好,想勸,瞅她疏遠冷凝,便歎息着擺手讓她去休息了。
到自己卧房,門後卻有人躲着,尹驚舞驚了一跳,看清是常跟在尹世霖身邊的小弟子高鶴,她惱道:“你怎麼在這?”
高鶴拉過她,關上門道:“姑娘,掌門讓我同你說,他沒回來的這些天,讓你别回家,最好去找陸姑娘,跟她待在一處。”
他掩飾不住的驚慌,尹驚舞怔了怔:“到底出什麼事了?他何時與你說的?”
高鶴道:“今早,我收到他的信箋,他怕被尹家暗探發覺,沒直接寄給你,我原想去碼頭等你下船時攔住你,可那些接你的弟子去得太快了,我隻好在這等你。”
尹驚舞聽他吞吞吐吐,愈發心煩:“你不說清楚,我如何信你?他幹什麼去了,告訴我!”
“我也不知,”高鶴急得汗都下來了,“你一定要相信掌門,他不會害你的,你盡快遠離大夫人,找什麼借口都行,但千萬别讓她看出破綻。”
“怎麼着,她要殺我?”尹驚舞揚眉道。
高鶴盯着她,呼吸淩亂起來:“掌門言辭含糊,但我猜,有可能。”
尹驚舞霎時愣住。
***
尹驚舞走後,邵虹扶額回想尹世霖這段時日的舉止,心底的不安更強烈了:“我始終覺得不妥,他這次離開,太反常了。”
全自秋掌管尹家暗探,道:“咱家的人随他出了臨江城南,見他進了百花坊,與一幫狐朋狗友在裡頭喝酒聽曲,多日未出,後來再進去找,人不見了。”
石琮道:“他是轉性了,還是耍咱們玩呢。”
邵虹冷冷道:“轉性?我還不知道他,眼裡除了尹驚舞那丫頭誰都裝不下,八成做給咱們看的。”
全自秋疑惑道:“他費勁心思擺脫後面跟着的人,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見不得人的事,尹家多着呢,但和尹世霖相關的,唯黑蝶咒印一件。邵虹恍然大悟:“我說他近來怎麼性情大變,還動手打散了小昙,怕是疑心了。”
他們瞞了這麼久,何處出了纰漏?居然叫他發覺了。
石琮也在思索這岔子出在哪裡:“他常去二房那邊,會不會是尹天晟醉酒說漏嘴了?”
邵虹深谙尹天晟内裡什麼嘴臉,道:“尹天晟貪生怕死,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什麼都重,怎麼敢呢。”
當初,她告訴過他,事情洩露出去的後果的,尹天晟自己還一團糟污,不會來招惹她。
全自秋道:“他從鳳巒城回來,性子便收斂多了,可能在城中發現了什麼端倪,或者,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他被有心人挑撥了。”
石琮道:“此種咒言,尋常人不會知曉,除非……”
除非是世家大族,神通廣大,才能探到這種秘事,那可懷疑的人便沒幾個了。
邵虹了然:“樊家,哼,我當樊淵隻會瓦解分裂咱家那些心猿意馬的弟子,想不到,他還敢撩撥尹家掌門。”
既然尹世霖起了疑,靠掩飾去揚湯止沸,非長久之計,石琮道:“他若真查到什麼,咱們得想想如何應對。”
還好尹世霖性子軟,沒那麼難對付,他心裡有了招,看向邵虹。
邵虹第一想法是威脅:“他的身家性命攥在我手裡呢,我不可能讓他把事情抖落出來。”
尹世霖的軟肋是尹驚舞和楊令梅,兩人全在府裡,邵虹正欲吩咐下人去将人抓起來,她身邊的親信柳春過來道:“夫人,掌門說他路上有事耽擱了,後日便回,另外,樊家奸細的事,他有眉目了。”
邵虹為之一愣,半晌質疑道:“他離開臨江,是為了找樊家的奸細?”
此事機密,他擺脫尹家探子暗自去查,倒說得過去,可當真如此嗎?
石琮見勢道:“夫人,無論真假,倘若他挖出事實,夫人是想以他娘和尹驚舞的命威脅他嗎?”
邵虹皺眉沉思會兒,道:“你們還有别的辦法嗎?到底一家人,弄成那樣,太難看了。”
石琮與全自秋對望一下,道:“您忘了,掌門自小心腸柔軟,依我看,與其威脅他,不如使出苦肉計,我們當時的确諸多為難,您實話實說,他會體諒您的。”
邵虹點了點頭,她這些年暗自咽下的苦果不少,随便拿出兩個,對付自小養尊處優的尹世霖,足夠了。
末了,她又道:“咱們派去樊家的人安頓好了嗎?”
全自秋道:“好了,随時等候您的吩咐。”
邵虹心情方有所舒緩:“很好,不就是奸細嗎,樊淵這個老匹夫,真以為把樊家看管的鐵桶一般,咱們就拿他們毫無辦法了,針紮進去了,以後走着瞧。”
***
五天前,愚公來臨江找到尹世霖,道在西北地的梅城,尋到了藍必先的蹤迹。
起初,尹世霖還一片茫然:“藍必先是何人?”
愚公道:“你哥生前的摯友,梅城商戶,我查到你哥死前,他恰好來了松陵,他們接觸過,林瑩失蹤後,藍必先在當天夜裡離開了松陵,連你哥的葬禮也沒參加,以他們的深厚情誼,他本來必會到場的。”
尹世霖想明了其中關竅:“他是接了我哥的托付,先帶林瑩離開了?”
愚公道:“我是這麼猜的,林瑩一個弱女子,處在你母親的監視下,自己逃走的可能微乎其微。”
尹世霖憶起林瑩,年少時他無憂無慮,僅有的心思,一半在尹驚舞楊令梅那,一半全投給了涴江的魚,甚少注意到尹子珏身邊這個不起眼的妾室,隻記得林瑩身量纖纖,柔弱娴靜,不會武功,對人說話時細聲細語,實在沒什麼特别的。
各花入各眼,後來尹子珏執意要娶她,他還幫着說了兩句話,邵虹氣壞了,直指他沒良心,胳膊肘往外拐,他一笑了事。
林瑩那時突然失蹤,而今看,肯定是他哥提前安排好的,怕自己死後,邵虹會對林瑩不利。
愚公道:“我的人散布到東虞各道,費了許久的勁,打聽到藍必先在梅城山中建了處山莊,是梅城達官顯貴的避暑勝地,但他們跟蹤多日,沒在他身邊見到林瑩,你去嗎?”
尹世霖考慮了下,梅城偏遠封閉,與他先前去的鳳巒城類似,藍必先又将山莊修建在大山裡,很像要掩人耳目,保護什麼人,林瑩多半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