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世霖睜開眼,怨她,他有資格怨她嗎?
石琮道:“你可以怪她當初有私心,尹家宗族那些人在你哥死後,聯合起來想逼她退位,要麼便要讓钰兒做掌門,他還太小,你母親别無他法。”
誰都有不易,所以讓尹驚舞為他們犧牲,可她又做錯了什麼?
見他沒反應,石琮道:“眼下钰兒為人所害,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尹世霖轉了過來:“為人所害?他不是意外溺死的嗎?”
石琮道:“你還是沒見識到人性險惡,钰兒十一歲了,他懂自保,死時手心摳下了那人一塊衣料,你母親也是中了毒才會急怒攻心吐血的,幸好發現得早。”
尹世霖不禁想起那個隻查出些微眉目的樊家奸細,王九陽說他會有大作用,怕就是樊淵留着來謀害邵虹的。
他掀開被子道:“把她的親信都叫來,我要親自問話。”
***
樊家院内,尹家變故傳過來後,得知簡妤一擊緻命,樊淵心情可算好了些,正找王九陽問話,樊見山忽然進了屋。
多日未見,他面上依舊沒什麼血色,樊淵不悅地掃眼他:“你來做什麼。”
王九陽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樊見山下巴微擡,道:“外頭流言紛紛,我來看看父親是否還安好。”
消息到底沒防住,樊淵道:“沒事你就給我滾回去!”
樊見山道:“看來吳小巧的事暴露了,于父親并無大礙,那夜大雨,官差闖進來鬧得天翻地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原是為了個丫鬟,可見,再賤的人,都有父有母有人在意。”
樊淵聽他陰陽怪氣,恨不能再賞他幾耳光。
樊見山無視他兇神惡煞的樣子,道:“我倒想問問父親,外面那些人言之鑿鑿地說吳小巧是被我禍害死的,這種話,從何而來?”
樊淵道:“你覺得呢?”
樊見山道:“父親何必明知故問,您為了自己的清譽,連我都能推出去,呵,您這個父親,當得還真是天底下頭一份。”
眼見樊淵要發作,王九陽道:“公子,您誤會了,那些言論是從尹家散播出去的,掌門怎可能做這種事。”
樊見山冷笑道:“真是尹家所為,還會做得這麼明顯嗎?隻怕有人故意借尹家之名來掩蓋自己吧。”
樊淵一再被挑釁,終于沖過去一腳踹倒他:“你這個蠢貨!妄我一直對你寄予厚望,苦心為你謀劃,你給我滾!從今往後别再讓我見到你!”
樊見山甩開王九陽的手,扶着門站直了,道:“不用你趕我,你晚上睡覺最好小心些,當心咱們家的丫鬟死不瞑目,夜裡爬上床來找你!”
道完,他摔門而出,不管身後傳來樊淵怒不可遏的暴斥。
樊夫人守在外頭,吓得戰戰兢兢的,見他出來,惴惴道:“見山,你怎能這麼跟你父親說話。”
樊見山越過她走出幾步,被背部撕裂的傷疼得擡不起腳。
樊夫人扶好他,目睹他後背血紅一片,道:“你的傷……”
“不用你管!”樊見山推開她道。
樊夫人又氣又心酸:“我是你娘!”
樊見山諷道:“好新鮮的話啊,你眼裡不就樊淑一個女兒嗎?何時有過我這個兒子?”
樊夫人自知過去忽視他太久,愧疚道:“你幼時是我帶大了,可你長成後,你父親嫌我無用,不許我接近你,我也沒辦法。”
樊見山瞥眼她,道:“所以啊,你去守好你的女兒吧,少來管我。”
“見山?見山!”
這夜,樊家也因樊淵的怒火,深深陷在這濕熱的夏夜裡。
***
尹皓钰的死,徹底打垮了邵虹,她一病不起,這晚病症驟然加重,大夫忙到後半夜才從房間出來。
走時,他對尹世霖道:“夫人已無大礙。”
連忙兩日,尹世霖得了喘息之機,送走大夫,吩咐下人看好邵虹後,便去休息了。
寅時,邵虹院内院外被累倒的大有人在,不少侍女偷偷摸摸打起盹,庭茹過來看到,一個個将她們罵醒,又進屋去瞧邵虹。
邵虹還睡着,短短兩天瘦得不成人形,庭茹回頭呵罵丫鬟道:“近來家裡亂,你們都給我警醒些,出任何岔子,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她素來雷厲風行,丫鬟們被她瞪得不敢擡眼,乖乖道是。
庭茹給邵虹掖好被角,确信邵虹鼻息均勻,睡得很沉,她借助身體的遮擋,取出袖中銀針,正要往邵虹脖頸間送,手腕驟然一緊。
駭然低頭,邵虹盯着她道:“你幹什麼?”
庭茹意識到自己身份洩露,奮力往下一刺,身後有人一手刀劈得她沒了力氣,邵虹擰着她的腕子抽出毒針,擡腳踢翻了她。
庭茹還欲掙紮,石琮封住她的穴道,掐住下颌,硬生生掏出了她齒間藏的毒藥。
一切發生得迅速,屋裡的丫鬟誰也沒多看,埋頭魚貫退下,尹世霖進來關好門,内鬼抓住,他的心境又一次坍塌了。
邵虹揪住庭茹的頭發狠狠撞在地上:“賤人,真當我對你毫無防備嗎!”
這顆樊淵布了多時的棋,算是敗了,尹世霖道:“庭茹,你原名簡妤,是樊家紫齋的探子吧。”
庭茹睨着他:“殺了我吧,你們不可能從我這問出什麼。”
邵虹掰過她的臉,陰寒道:“好啊,我倒要試試,你的骨頭究竟有多硬。”
樊淵千不該萬不該來害她的钰兒的,那是她唯一的孩子,畢生的支柱,他親手擊塌了他。
當一個女人一無所有的時候,她也将無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