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激動。”被張亦可一連串問了這許多東西,紀梧好像有一瞬間的慌亂,但那隻是短短的一瞬間,她很快就調整過來,說了這樣一句蒼白又無力的話。
但是對張亦可很有用。
幾乎就在紀梧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張亦可就立刻啞了聲,“抱歉,我不是沖你。”
“我知道。”紀梧說:“孩子不是被逼迫着生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這麼冷靜并且沒有任何不悅地告知自己問題的答案,張亦可對紀梧的判斷多了一種——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當然,也不排除她就是終極大boss。
隻是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張亦可還是本能趨向于前者。
再者說,哪怕是後者也沒關系。
從現在的情況看來,紀梧并沒有支使或者暗示自己做什麼,隻是把她了解到的一些規則告訴自己。
而且,紀梧的長相真的好乖巧好可愛。
人總是對于一些美好的事物極度向往,張亦可更是嚴格遵守這條不成文的守則。
所以現在,張亦可選擇相信她的話,但對她保留戒心。
“懷孕生産的過程,需要的時間太久了。這裡的人等不起,也承擔不了生育可能會一屍兩命的風險。”紀梧說:“這裡有一項高科技,并且相當成熟。”
頓了頓,她說:“體外胚胎培育。”
體外胚胎培育?
張亦可皺起眉。
聽着就很危險。
在張亦可的認知中,胚胎一定是由受.精.卵發育而成的,那麼在這個過程中,卵.子和精.子絕對缺一不可。
但是卵.子數量有限,而且要獲取的話,對于人體的危害非同凡響。
張亦可本能覺得這個所謂的“高科技”絕對是騙人的。
紀梧:“每個孩子畢業的那一天,都要去研究所備案,進行捐.卵和捐.精,這是他們必須進行的義務。這件事做完以後,孩子正式畢業,成為大人,開始就業。”
張亦可更加覺得是騙人的了。
她悄悄地觀察了一眼周圍,在這樣熟悉的環境中,猜測自己是不是誤入了什麼大型傳.銷現場——至于自己現在年紀變小,則是因為自己在夢中,她所經曆的所有一切,都是他們在有意識地給自己洗腦。
目的就是騙自己在睜開眼以後,主動進行捐.卵。
“雖然沒辦法證明,但是我沒有騙你。”紀梧好像再一次看穿她的心裡想法,這麼說道。
張亦可懷疑更甚,對紀梧的懷疑更是一瞬間漲到最滿。
“我隻是比較擅長通過觀察一個人的動作、眼神以及表情,來判斷他現在大概在想什麼。”紀梧笑了下,解釋說:“沒有探究你的意思,你不要懷疑。”
張亦可本來也沒有覺得紀梧在探究她,隻是現在的情況下,她實在沒有辦法相信她。
冷靜一瞬,張亦可點頭,說:“我知道。”
紀梧說:“體外胚胎培育一個月一期,但是模拟子宮數量有限,而且隻能用一次。這裡的人口數量又少,各行各業都需要人,工廠那邊沒辦法劃過去很多人參與生産,模拟子宮産能不高,再加上虧損率,所以每一期能夠培育成功的孩子,數量在一萬八千到兩萬之間。”
她語氣極為平鋪直叙,像是在背ppt。
傾向于她隻是在傳輸給自己最原始的相關細節的張亦可:“……”
越聽越覺得像是傳.銷。
如果不是,那這個世界也太魔幻了。
孩子也更加像是不知道什麼人的play的一環。
竟然還有“虧損率”這一說。
張亦可試着在腦子裡演示一個孩子的一生——
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被造出來,這個過程稱為“出生”;被綁架着身邊人的安全長大;又在成年的那一天,被強.制捐.卵捐.精;接着被安排走向曾經不得已“綁架”了他們的那些大人的那條路,因為想要晚一天經受“死亡”帶來的痛苦,而變成一個什麼思想都沒有的機器。
睜開眼就是工作,工作完就是睡覺,睡醒了繼續幹活,幹完活繼續面臨下一天的循環。
沒完沒了,無邊無際。
張亦可思緒繁亂無比,喃聲問:“死亡帶來的痛苦真的無法忍受嗎?”
紀梧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忘記了。”
張亦可似乎是想要确定什麼一般地問:“這樣的話,其實應該也沒有很痛苦,對不對?”
紀梧又沉默了很久,突然改了口,說:“應該是很痛苦的。”
她口吻不太确定,表情微微迷惑,眉心略蹙,像是不經意間陷入了思考。
沒來由的,張亦可覺得這一刻的氣氛變得非常悲傷。
她試着改變這種情況,調侃道:“這裡也有孟婆湯嗎?”
紀梧果然笑了,但是随後她就有些遺憾地說:“沒有的。”
張亦可想起紀梧不久前的那句“隻有你一個人是這樣”,還有紀梧口中的“經曆幾個來回”,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你說,生存在這個世界的人,會不會一直都是這些人?”
紀梧依然沉浸在剛才的遺憾中,反應的時間久了一些。
張亦可已經開始對剛才的那句話進行了展開和擴充:“因為一直是這些人,他們從生到死都被這個不能出現的‘失誤’裹挾……但這裡沒有孟婆湯,這就導緻他們再一次出生的時候,依然會記得自己的人生中不允許有‘失誤’存在……所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哪怕是在還小的時候,也謹記着自己不能‘出事’,否則就會連累别人。”
不然的話,張亦可無法說服自己,一個實際年齡兩個月看上去也就六歲大的小孩,真的能做到事事盡善盡美。
除非他們以前就是這麼過來的。
這種根深蒂固的思想早就深深印刻在他們腦子裡,無法摒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