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後退兩步,一直退到門邊。
張亦可把菜刀放回廚房,解開趙青山手上的圍巾,問他:“回去?”
趙青山瞥見她手上被玻璃濺到劃出的傷口、泳帽上破開的小洞、以及周圍正在向外胭的血痕,最後看到她眼皮上面有新有舊的口子,恍惚中明白了什麼。
見他磨叽,張亦可“啧”了一聲,拿着她原本就有的那把刀,在趙青山眼前晃來晃去,不耐煩地問:“你到底走不走?”
趙青山:“……”
他現在已經恢複力氣,按理來說按住面前的小孩壓根不算事兒,但他在這時候就是有種恐懼——不是因為這裡的規則,而是他突然不敢了。
他隐約能感覺到,張亦可在教室裡對他說的那句“一命換一命”不是開玩笑。
她是真的會捅死自己。
……
趙青山現在還不想死,老老實實說:“回去。”
走到門外,張亦可沒有立刻動作,而是淡淡地看着趙青山。
趙青山:“……想問什麼?”
張亦可:“我問了你就說實話嗎?”
趙青山沉默瞬間,說:“如果你說對了,我會沉默。”
張亦可就問:“孟老師是上周日去世的嗎?”
趙青山沒有說話。
張亦可點點頭,“好,走吧。”
趙青山看着她的背影,訝異了一瞬,而後追上去。
兩人坐上電動車回去,張亦可又體驗了一次過山車。
她方才不是不想再問别的,隻是對趙青山有所懷疑,感覺就算問了也得不出多少信息。
而且,她其實有故意的意思。
故意隻問一個問題,故意表現得不在意,好讓趙青山為此感到疑惑。
為了在這時,在趙青山剛停好車的時候,在他大約應該沒有設防的時候,重新問道:“孟老師是上周日去世的嗎?”
“是啊。”趙青山踢下電動車的腳蹬,順口答道,然後愣住。
張亦可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往教學樓跑去,在監控死角摘下泳帽,返回教室。
孟饒的死,其實應該也算是一場回收。
并且,不隻是她,這裡每個死去的人——能被稱為壽終正寝的那些人,比如劉宇凡,他們的死,應該都是回收。
把這些人從這個世界抹去,房屋和食物等資源就少了一份消耗,可以用來留給下一個人。
順着這個角度思考,張亦可明白他們為什麼隻允許人活到三十六歲了。
在這之前,大家都有最好的年紀。
所以可以連軸轉,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至死無休。
在這之後,大部分人都成了殘次品。
按照這裡的規則,理所應當被回收。
至于那個出現失誤就記錯扣除壽命的規則,理解起來也很簡單。
人總要有把柄,不然怎麼被掌控?怎麼能夠在這個沒有貧富差距大家都和樂美滿的世界裡面,老老實實地接受那樣變.态的工作安排?
包括“死亡的過程極度痛苦”,也是用來拿捏這個世界下的人的手段。
從孟饒的死來看,那個過程的确痛苦,持續三天,把她逼得屢屢自殘,又被控制着無法自殘成功。
于是,在她死亡的那一刻,她感到開心,發出真心的笑聲,為自己終于死亡、終于擺脫痛苦而歡呼禮贊。
但沒有實際經曆過,張亦可其實依然不太能感知到,那是怎樣一個痛苦的過程。
而且她很好奇,那樣的痛苦,是由什麼帶來的。
張亦可又想賭一把了。
她決定,她要被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