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短短幾天就憔悴許多,看着也蒼老不少,此時已經入夜,他指揮老仆從和另一名家生子晚上就陪在床榻邊,都是男人,陽氣足且人多勢衆,相信李嫮娥就不敢來了。
想到這個,謝良才就氣的牙癢癢。
“那牛鼻子老道真是個老騙子,老子花了五十兩銀子買的符箓,一點屁用都沒有!我定要告到官府,将他斬首洩恨!”
“好了好了…老爺您消消氣,喝口茶水吧。”
老仆從連忙端上溫水,送至床榻跟前。
謝良才就着老仆從湊上來的茶杯喝了兩口,水還沒咽下去,就突然聞到一股幽幽的女子芳香,他愣了一下,随即從眼睛餘光中看到有一縷黑發從肩膀處垂落,像蛇一般纏繞在他身上。
他驟然感到渾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這房裡全是男的,哪來的女子?
“啊啊啊!!”
茶杯被謝良才突然一把掀開,重重摔在地上,瓷塊混着茶水在地上碎成了幾片。
“哎呦!您這是又怎麼了?”
老仆從吓了一大跳,他連忙指揮家生子去收拾幹淨,低聲下氣地詢問道。
謝良才大喘着氣,瞪着充血的眼珠直視着空氣。
沒有長發,沒有芳香,仿佛剛剛是幻覺。
“你們剛剛…有沒有看到什麼??”
老仆從心道壞事,這是又魇住了。他與家生子對視一眼,随後說道:“這屋裡沒有别的,老爺。”
“是嗎?”謝良才驚魂不定,他裹緊了被子,冷汗從腦門滲出來,神經繃的很緊。
老仆從和家生子面上都流露出擔憂和疑惑。
謝良才試圖從屋子裡發現什麼,于是有些神經質地來回打量。
似乎是正常的…沒有别的…沒有…
老仆從這時重新走到桌前另倒了一杯水,如法炮制地端過來。
謝良才動了動眼珠,将視線跟随在他身上。老仆從在謝府待了幾十年,他已經非常熟悉對方了,但是總感覺今天老仆從的步伐有些奇怪,慢騰騰的,不太像平時那樣。
他不由得往老仆從的腿下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竟是直接吓得魂都丢了。
老仆從居然長了一雙女子般的小腳!标準的三寸金蓮!
一聲慘叫過後,他兩眼一翻,一口氣沒喘上來,當場昏死過去。
*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斬妖縛邪…殺鬼萬千…兇穢消散…道炁常存!”
老道低聲念完,四下裡頓時陰風陣陣,案上的黃白紙錢無風自燃,驚的看客議論紛紛。
“這謝家是怎麼回事,連續幾個月設壇做法,怎麼着,壞事做多了來報應了?”
“唉,你小聲點,我可聽說了,是當家主母弄死了一個買來的妾室…”
“什麼妾室,壓根就沒給名分!”有人撇撇嘴,“我記得還是從老劉那買的,花了幾兩銀子…”
“咦,這不是老劉嗎?你這是往哪去?”
人群裡有眼尖的一轉頭,居然剛好看到劉家成正冷汗津津地低頭走過,便一把拉住他的肩膀,調笑道:“怎麼,看你這樣子像是心虛啊?”
“你怕什麼,你既賣了人家,貨銀兩訖,那女鬼也輪不到找你是不是?”
劉家成幹笑兩聲,又不好發作,悄悄掙脫了此人,說道:“那…謝家老爺找我還有事,先失陪了!”
他哪是怕什麼女鬼,他是怕謝家!
劉家成自認為自己還算是給李嫮娥找了個好去處,不枉夫妻一場,那地主家再怎麼樣也不會缺了吃喝吧?
至于那五兩銀子,難道他養那娘們兩年就不需要花錢嗎?
是她自己不中用,生不了兒子,活該讨打。
至于謝家把人弄死了,那也是李嫮娥的命不好,沒那個福氣。
劉家成來到約定好的後門,擦了擦汗,還沒開口,就被兩個早就等待在這的謝府壯漢擒拿住,重重地押去了内院。
“哎!你們這是做什麼?”
二人充耳不聞,一路将他拖到謝良才的面前。
劉家成伏在地上,擡頭瞧了瞧,頓時傻眼了,想說的話也卡在了喉嚨裡。
那謝家老爺短短幾月,竟然瘦的像骷髅一樣,眼睛眯起,坐在太師椅上,大夏天身上卻蓋着厚厚的毛毯,露在外面的手指骨頭嶙峋,看不到一絲血色。
他的胸膛還有些微弱皮膚,但喘的很嚴重,是個人就能看出重病纏身。
“…此…人,可是…劉,劉…”
“是的老爺!這是劉家成。”
一個家生子低下頭,在他耳邊道。
謝良才簡直無法想象這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
從剛開始偶爾會看到女鬼,後來竟然惡化成看到眼前的每個人都長着李嫮娥的模樣。
并且還是死後的樣子。
那一張張腫脹,猙獰可怖的面孔,用譏諷惡意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最終他忍無可忍,喪失理智中竟然戳瞎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