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架上還擺了幾本書，錯落有緻地疊放着，減虞在進入花園前拿在手中翻了翻，心中一沉。

不是書，而是相冊。

每一本都很厚重，沉甸甸的，大多是橫版大合照，少則兩三人，多則近百人。

減虞無法看清合照中人物衣着的顔色，但能分辨出，他們穿的是囚服。

對，不是藍條精神病服，而是囚服。

這種囚服早年在國内較為普及，圓領套頭，長袖，沒有口袋也沒有扣子，無紡布質感，很像醫生進入無菌室操作時才會穿的套裝。

是演員的大合影？

減虞想找着剛才那位83号NPC的臉，可惜一無所獲，但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位思想者“雕塑”，即605号病人的照片。

病人如展覽時一樣，手撐下巴坐着，未着寸縷，可從肚皮和大腿能看出來，他比現在可瘦太多了。

或者說，根本與那演員并非同一人。

減虞正欲翻過去，指尖卻停留在照片左上角。

輕輕移開，一枚很小的細圓柱體露了出來，而圓柱體很明顯不可能就那麼短一截，隻不過是拍照不小心入境了而已。

一把沖鋒槍頭對準了605号。

……

太陽穴跳了下。

減虞感到累極了，揉揉眉心，身心疲倦，索性合上相冊放回去走出溫室。

花園才真是空空如也，隻有一頂漆黑的絨布天幕，讓這本該屬于藍天白雲的景色永無天日。

現在外面實際才3點多，天光正盛。

商場的半露天頂樓沒法像其他屋子遮那麼嚴實，因此花園幕布掖角的孔縫洩了點銀色的日光進來。

一把搖椅正在角落裡靜靜地等待着，旁邊的鐵架翹腳圓茶幾還放着一杯水。

正當他朝搖椅走去時，忽然聽到身後相冊有翻頁的聲音。

有人！

減虞彎腰就勢往前，一個鹞子滾翻往搖椅後一躲。

手抓住搖椅穩住，卻被那實打實的重量疑惑到，迅速縮回手。

比他想象中重……

上邊還躺了一個NPC！

就這種堪比雞肋的溫室有必要配備兩名NPC嗎？

然而那翻頁的聲音就停留在花架前，好像看得正起勁，根本懶得來吓減虞。

減虞定睛一看，眉毛緊皺。

看不見。

特異功能失效了。

NPC胸口也沒有證，整間亞克力溫室偶爾幾個角落點綴着碎銀子般的半午陽光和熒熒綠光。

等半天等不來NPC跳臉，減虞幹脆朗聲問道：“你是9号病人，還是他是？”

黑暗中的NPC将相冊捧在懷裡，抽出一張，扔到了減虞腳下。

照片是6寸的，有塑封，飄過來時帶出一陣破空的撕裂風聲。

減虞拾起來，拇指率先摸到右下角的鋼印，是一個數字，144。

他不動聲色閉眼睜開，凝神，這回夜視又有效了。

照片是五張連拍，動作很連貫，一個男人先是跪在地上雙手指天，然後匍匐下去，虔誠地磕頭。

比較引人注目的是男人臉上的妝容，令減虞心中狐疑越演越甚。

瘦長臉，皮包骨，與先前那被槍指着的人同款營養不良，兩枚凸出的顴骨塗着氣墊那麼大的圓形粉末。

這不就是食堂的那個病人嗎。

但減虞肯定，他和厲甯聰在一樓見過的那名演員病号服下的身體絕不會如此孱弱。

“什麼意思。”他低聲問。

那NPC不言語，跟玩上瘾了似的，又扔過來一張。

減虞的耐心已經用完了，平靜問道：“你們的老闆是不是忘了跟編劇強調一點——”

他重重一踩照片，碾了兩下，淩空躍起，縱身撲向NPC！

“别把上帝當猴子一樣耍着玩！”

話音未落，早就準備好抓人的雙手停滞在空中，抓了一團空氣。

見鬼！

花架前根本就沒有人！

他保持警惕轉圈觀察周圍，右手半猶豫地摸上左邊肩膀。

是，沒有人。

或者說，他看不見哪裡有人。

再一摸花架，相冊的确少了一本最厚的。

隻能說這個人比他移動得更快。

一個身手矯健的成年男性毫無預兆的襲擊，就那麼輕易能預判到，并且還有時間做反應逃走嗎？

忽然，背後又是一道裂空聲，減虞微微側頭雙指一夾，便夾住了又一張照片。

耳墜劇烈搖晃。

他沉了沉心神，說道：“照片跟9号病人有什麼關系，你不說我怎麼解謎，全靠我腦補嗎？嗯？”

拿到面前瞟了眼，還是一個男人，拿着一支筆伏趴在辦公桌上，埋頭奮筆疾書。

不同于那疑似跪在操場上的144号，這男人被關在很小的房間，拍照人隔着一片欄杆，左右兩邊欄杆虛焦。

也許謎面在那滿桌淩亂的草稿紙裡？

照片不大，字更模糊，減虞将探視證和照片貼緊，别說男人在寫什麼了，就連有幾張紙都數不清楚，隻能從字迹輪廓猜，那是很多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