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我數清東明眼睫毛數量的計劃終究還是不了了之。夜晚的光線暗淡到讓人恨不能多長出幾雙複眼,而東明突如其來的翻身則是讓我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如果我不能趕在他開啟平面旋轉模式之前睡着,那我今晚就别想睡了——事關重大,這種死我還是别作了。
然而晚睡的後果還是被體現出來了,就譬如現在——我發現我今天起床的時間比往日晚了将近一個鐘頭,這就意味着我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會被織子詢問睡眠狀況——好吧,雖然的确是睡眠出現了問題,但我實在是不覺得這種情況也值得仔仔細細的研究,偏偏她的詢問又是出于灼熱的母愛……于是一切帶有抗拒意味的語言和動作都被我列入了這種情境之下的禁忌清單。
……于是明明是簡簡單單就可以解決的事,就這麼變成了相當複雜的玩意兒。
當然,織子是最好的,我相信一切的鍋都屬于她曾經受過的貴族教育中的那些——不是那麼必要的部分。
我駕輕就熟地把鍋扣在那部分多餘的、絲毫不讨人喜歡的貴族教育頭上,然後動作利落地穿衣翻身下床——如果我的動作足夠迅速,我甚至還能趕在早飯之前向我的家人們請教一些問題。在這個方面上,他們毫無疑問都是十分靠譜的長輩,因為他們從來都不會因為我年紀小而對我說什麼類似于“你是下山買抹茶團子送的”這樣的蠢話,他們隻會就事論事地給我講道理。在這近三年的時間裡,我得到的下山的機會不少卻也絕對不算多——至少在了解外界這個問題上基本起不到什麼作用,于是對我而言,這向父母兄長提問的日常就顯得尤為重要。
這地圖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讓人覺得真tmd亂。
我擡頭看着被釘在牆上的世界地圖,那些大陸闆塊的形狀簡直稱得上一句怪模怪樣——我是真心覺得中間的那一大塊陸地像是一顆套着兩隻臭襪子的大土豆,而以我們所在的水之國為代表的島國們就像是一袋撒得遍地都是的餅幹。
我要做的就是問一些小孩子該問的問題,然後從他們給予我的答案中挑揀出我想要的信息。我相信終有一天,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會為我拼出一個相對真實的世界。
“水之國的其他地方……也都像我們這裡一樣多雨又多雪麼?”
——答案是不……哦,好的,那不同的地方民風差異應該很大,所以不了解情況的人還是不要在水之國亂走的好。
“風之國的話,在沿海的地方應該也是有碼頭的吧?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椰樹……從沙漠邊緣産出的椰子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有是有碼頭,海貨卻不多,畢竟誰也不想看到鮮魚在運送的過程中變成臭氣熏天的臭魚爛蝦,而忍者們又不太可能用珍貴的封印卷軸去搞這些東西,這大概就是身處大沙漠的無奈……貿易方面和飲食用水方面應該是短闆。
“茶之國和渦之國為什麼要把半島的中間部分空給火之國?圖形被破掉了,看起來好奇怪。”
——阻隔他們資源和商業的聯系,順便也收了一小塊内海,如此一來物資運輸就如同探囊取物……看樣子是在戰争中取得的,十分聰明的占地與分割。
“那這裡呢,這裡是什麼地方?”眼看着時間差不多要用完了,這是最後一個問題。我随手指了指水之國周圍一片由三個小島組成的無名群島,“明明離水之國這麼近,面積也不小,卻沒有名字?”
東明給不出答案,于是他也轉頭去看義人,期待着他的解答。
“……那是音無群島,對我們而言,它大概還能勉強稱得上一句家鄉……”義人的表情在一瞬間看起來有些古怪,話也說得猶猶豫豫。他的神态看起來有些恍惚,夾雜着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懷念,這表現比起解答問題倒更像是自言自語。
在短暫的停頓過後,他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看起來頗有些辛辣:“不過不必在意,如今那裡已經沒有人了——喂,東明你那是什麼表情?給我把腦子裡那些話本的垃圾劇情都丢掉,那裡不需要我們做任何事——我就不該給你買話本!”
織子在一旁配合地發出“噗嗤”一聲笑,伸手捏了捏丈夫滿是心累的臉。
義人歎了一口氣,起身道:“你們别看這張地圖了。”說着,他便伸手去拔那些釘在地圖四角的釘子,看得出他手勁不小,修長的手指拔出生鏽的鐵釘居然隻需要用力一下。
“……為什麼?”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題脫口而出,而東明則是在旁邊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因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義人似乎遲疑地看了織子一眼,“因為它舊了,”他又歎了一口氣,“舊了就該換掉……現在不懂沒關系,等我把新的挂上你們就懂了。”
我的确沒有聽懂那個關于地圖的話題,但是既然義人都說等換了新的地圖就明白了,那我自然也懶得多費頭腦去思考這個問題。至于那個“家鄉”……義人滿不在乎的态度讓我暗中松了一口氣,卻也讓我有些莫名的失落——我按下内心奇奇怪怪的想法——與狗血小說标準劇情之“挽救即将滅亡在陰謀之中的家族”擦肩而過,這大概已經稱得上是可喜可賀了——前些日子我甚至覺得我很有可能是穿進了一個種田世界,究極成就就是占山為王,然後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當一個超傳說級别的土匪頭子什麼的。
我偏頭看了一眼東明——大概也是被義人從地圖的話題上轉移走了注意力,又因為剛剛被義人點名的緣故,此時他雙頰粉紅,笑得看起來有點尬。這讓我忽然想起了昨天他明明一臉懵逼卻還是堅持要給我夾魚肉的情景,然後就覺得莫名想笑。
啧啧啧,風水輪流轉。
我用促狹的目光看着東明,附帶一個我自己認為十分親切的笑容,結果他竟然趁我不注意就一手按上了我的腦門兒把我按得後仰,然後又用空出來的另一隻手狠狠刮我的鼻梁——
“喂我以後要是沒鼻子了怎麼辦,你真的是我親哥嗎?!”
“我當然是你親哥,是比你的鼻子還要親的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