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啊,我親愛的哥哥。”我回頭沖他露出一個極其欠打的笑容,眼看着他反應回歸直追過來。我的腳底踩在木質的地闆上發出“哒哒哒”的聲響。在跑到門口的時候我腳下方向幹脆地一轉進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織子現在就在這間房間裡。
我直直撞進織子懷中,甚至有些失禮地把她撞得急急後退幾步,我一時驚訝卻也顧不了那麼多,隻得用力環抱住她的腰然後轉到她的身後去,用身體給她把後退的趨勢略微一檔——好在織子就這麼站穩了。
與此同時,我看到東明出現在門口,在看到屋子裡的織子之後他的表情就變得難以形容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個對視開始,我們開啟了在旁人看來根本無法理解的視線交流:
東明:照河,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呵呵,我還可以接着給你表演個七十二變,就看你信不信了。
當然,眼神操作并不能完整地表述“七十二變”這種東西的含義(我總不能連續眨眼七十二下,這樣他會認為我眼睛抽筋了),所以我幹脆地使用一個白眼結束了這次眼神交流,然後在他茫然地看着我的時候一腦袋埋進織子的懷裡。
織子意料之中地被激發了慈母之心,她輕輕地笑——結果就是東明的反擊計劃就這麼擱淺了。家庭地位的金字塔簡單到不能再簡單,明眼人隻消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剩下的決勝部分看的就是主觀因素——很明顯,擁有高配腦的我在這方面勝之不武,這是一個屬于我的完勝。
我在織子看不見的地方對東明做了個鬼臉,而他則自以為很隐蔽地沖着我擠眉弄眼。我強忍着才沒有笑出聲來,畢竟他這幅表情看起來實在是有點傻,而且也實在是搞笑極了。
吃過早飯之後就要在院子外面最老的那棵銀杏樹的樹幹上畫身高——似乎無論是哪個世界的人,在養育有兒女之後都喜歡随便找個什麼地方來記錄他們生長的痕迹,等到日後就可以看着那一道道的記号去回憶那些五味雜陳的往昔。
這棵銀杏生得盤虬挺拔且足夠粗壯,現在應着季節的變化而生出尚且顯得稀疏的暖綠色色塊——若是再晚一些,把時間軸定在秋季,那它的樹冠就仿佛凝出了一片金色橘色的雲霞,搭配以呈現丁達爾效應的陽光與葉片稀疏處的一抹晴空藍,就美得讓人恨不能屏住呼吸與拂面的涼風一同融入這奇迹般的畫卷。這完美融合了靜谧與壯麗的美直指心髒,就仿佛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叫人郁結于心的破爛事,一些不過是庸人自擾。
在凹凸不平的樹皮上,有細細軟軟的青苔從潮濕的縫隙裡爬出,它們小心翼翼地生長,努力去擁有更大的生存空間而不觸碰陽光。整齊分布的單葉們細小如上好的絨毯,使這過于蒼老的樹幹遠看像籠了一層薄薄的綠紗,平白柔化出了幾分暖與柔軟——在我看來還有幾分微妙的浪漫。
在這樣的樹幹上,有兩列整齊排布的白杠子,而從上次的那一條來看,東明大概是足足有兩個我那麼高。他笑嘻嘻地看着我,眉眼間有些得意,眼神的大體意思是“加油啊我親愛的弟弟,将來長得和我一樣高”。
“放心,等我到你那麼大的時候,肯定比你高。”我回嘴道。
義人從屋中走出來。他的手中握了一根粉筆,我便領會他的意思,挺直腰背後退幾步靠在樹幹上,乖乖地等他在貼着我頭皮的高度畫上那一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義人在盯着我看了幾秒之後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後擡起手來用手指在我紮起來的頭發上撥弄了幾下。
我:“……?”
我的頭發若是完全散開,大約也就是垂到肩膀那麼長,但比較煩人的是頭發本身就是微卷,而我又攤上這麼個潮濕的地方。若是再等幾日到了夏季,天氣一熱一出汗,這一頭頭發就會像莴苣一樣包上我的脖子,簡直能把人熱個半死。偏偏織子又喜歡我們頭發長一點的樣子,于是剪頭發的計劃就此擱淺。這樣一來二去被熱得狠了,哪裡還有人會在意“紮一個小辮子會不會顯得我們太娘炮”這種無聊的問題?明明人不被熱死就不錯了——我的發型就在這種思想的熏陶之下發生了改變。可惜的是現在我這雙幼兒的手實在是拙得很,紮頭發的事在最初經曆了幾次失敗之後我就徹底放飛了自我——現在他已經習慣這種日常任務了。
不過義人動我頭發做什麼?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擡頭看——義人此時已經把手擡起來了。我把視線轉到他手上,一眼就看到了一朵正被他撚着花莖轉來轉去的新鮮小花——我的見識還不足以讓我認出随便一朵花的名字,但是從外形來看像是雛菊屬,它擁有整齊的淡紫色小花瓣,小花瓣在早晨微涼的空氣中舒展成一個漂亮的圓形,中間點綴着橘黃與翠綠交錯的花蕊。
“它一直都是呆在我頭發上的嗎?”我伸手從義人手中接過這朵小花,有些新奇地打量着它。它是真的很漂亮——無論是外形還是顔色都是完美的天造物。唯一可惜的是在細細的花莖上隻有一朵大花一花獨秀……如果有一片鮮嫩的綠葉在下方襯托着它的話,看上去會更好。
義人給我畫上記錄身高的線,而我開始思索這朵花是誰做的好事。
各種場景在我腦中更替,幾個可能性一一浮現出來又一一被我否決掉,最後它終于定格在某一個場景——東明低着頭對我露出傻笑,手卻在我的頭發上又抓又揉——緊接着就被我偷襲了鼻梁。
我下意識地往東明那裡看去,果真看到他的嘴角不住抽搐,臉色發紅,俨然是一副憋笑憋到窒息的神态。緊接着是他有意無意地往我這邊一瞥,在對上我的視線之後終于抑制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生日早晨的一點驚喜……生日快樂,”他好不容易平息了笑聲,臉色也沒那麼紅了,就指了指我手中的小花,“喜歡嗎?我在外面的草地上挑了好久,”他頓了頓道,“我保證它裡面沒有蟲子……其實聞也沒問題,還挺好聞的。”
我真的下意識地問了一下,小花的香味很淡,卻清新柔和,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
“……我很喜歡,但是建議你下一次摘花的時候帶上一兩片葉子,”我用手指把那朵一花獨秀的花撚得轉了半圈,“那看上去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