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義人和織子一人捧一杯,我和東明偶爾會喝果汁,這樣四個人的腿腳剛好占滿了被爐下的空間……偶爾我還會伸腳去踩随便誰一下,随便誰也偶爾會伸腳踩我一下。
不過我猜這個“随便誰”應該也不隻是東明而已,或許還有我的父母的事,以後……
沒有以後了。
我抹了一把臉。
世界這麼大,這麼美,我匮乏而蒼白的語言根本無從描述。銀杏,紅楓,野花,小池,陽光,雨雪,河川,峭壁,幽谷……還有很多很多。我看到有成群的灰藍色大鳥飛掠過蒼白的天空飛向同一個方向——我知道那邊是哪裡又都有些什麼,那一片林子裡生長有一些其他種類的灌木,而這種灌木結出的漿果總是能保持相當一段時間的新鮮;我看到即使是在這懸崖上的岩洞裡,它深處的岩縫裡也隐藏着細細的苔藓,這種極不惹眼的細小植物緊密地聚集在一起并泛出一種幽冷的翠綠色,這色彩會讓看了的人覺得冷,但在這冰天雪地裡卻又讓人的心頭覺得無端的暖;我看到山巅有蒼鷹展翅盤旋,金棕色的正羽邊緣流動着亮光甚至有幾分冷硬的金屬質感,這雙線條流暢的翅膀在高空中宛如切割冷風的刀片,收展之間無時無刻不在彰顯它的美與鋒銳,如果晴乃在這裡的話……
好吧,也沒有如果了。
我心頭一冷,忽然想起一句前世看到的話,原句就叫做“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打碎給人看”。暴行固然是悲劇,隻是在我看來,目睹這場悲劇的人本身或許也會成為一個悲劇。
似乎有什麼東西從昨日起就盤繞在了我的身上,它攀附上我的肢體,貼近我的面頰而又執着地滿懷着惡意在我的耳邊低語着說些什麼惡心人的話。
“八坂照河,照河,”它用氣音念着我的名字,嗓音黏膩空洞宛如一個冰冷的夢魇,又像是散發着惡臭而又叫人不能輕易甩開的沼澤黑泥,“世界多美啊……可你從此都無暇顧及了,你的心已經看不到了。摩西可以用上帝賜予了力量的拐杖分開大海,可就算是神也不能複明看向仇人的眼睛。更何況這個世界沒有上帝,而你也沒有那樣一根拐杖……唉!你怕是要溺死在這海裡了!”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這僅僅隻過了一天而已,我還沒說過自己想要什麼解脫呢!
仇恨。
這怪物的名字被我含在口中細細咀嚼——要我說,這實在是個充滿誘惑力的詞。我可以透過寫下它的筆畫感受到這寥寥幾筆的撇捺之下,有極為厚沉而不透光的濃黑被壓抑得如同靜海,卻也可以感受到有瑰麗的血紅色焰苗在日夜不停地舔舐着一顆心髒并借此燃燒——這感覺實在是新奇,我還以為我目睹了惡魔的真容。
我的手很冷,現在就像是凍僵了一樣沒太有什麼知覺,就好像剛才在洞口呆坐的那一會兒耗光了它的溫度。我用這雙手慢慢打開了東明留下的紙條。
洞裡沒有光源,雪天的天光也昏沉無比……但想來也足夠照亮我這渾濁的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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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暗了,而我卻剛剛才沖破束縛,開始踩着豎直的岩壁向上方走去。我的整個身體與岩壁幾乎可以形成九十度的夾角——這曾經毀滅我世界觀的舉動對而今的我來說早已習以為常——天知道我居然在東明留下的紙卷上找到了自行破除查克拉封印的方法。紙條上還有諸多雜亂的線條——我能看得懂,這是關于封印結構的推演,也就說明是他自己實驗出了這極其複雜的法子。
真是夠麻煩的。我在心頭念叨了一句,卻也讓我的心頭點燃了一簇火苗。我努力冷靜自己的頭腦力求一次成功,可畢竟難度系數擺在那裡……等我真正成功的時候,我才發覺天都已經暗了。
見鬼,你是怎麼做到的?
【“對不起,但你真的不能那樣想,更不能那樣做……如果你用那種邏輯來想事情的話,大多數生命都會失去存在的意義。如果你一定要一個理由的話——那我會努力給你找一個的。”】
這就是你的第二個理由嗎?
冰冷的雪粒撲打在我的臉上,叫我看不清腳下的山岩。我咬牙在一株懸空的崖柏上借了一腳的力,用力讓自己踩得高一點——該死的我居然腳滑了一下,差一點就掉下去了!
無名之火在我的心頭燃燒,但我卻說不清是在生誰的氣甚至為什麼要生氣——我隻覺得這一切簡直太荒唐了!
但這也不是最重要的。
我抿了抿嘴唇,把這股火氣壓到心底。似乎是無意中弄掉了血痂,我覺得有些隐隐的痛。
一個理由,兩個理由你都做到了,所以——請你務必親口交代給我第三個理由。
求你了,我的兄長。
拜托了,我的兄長。
過去的日子裡,你從未讓我失望。
我的心頭蔓延開隐隐的激動與無盡的苦意,這兩種相反的情緒在我的心頭交火,一時間竟也讓我心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