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信念的崩塌是怎樣的感覺?
話已經從嘴裡秃噜出去的我起初還并不清楚卡卡西為什麼會突然沉默,直到我在不經意間擡眼對上他的眼睛,我才倏然反應過來剛才我透露出去的信息對卡卡西而言威力可能絲毫不遜于一顆核彈。卡卡西的信息和我的信息實在是過于不對等了——他固然不是沒有見過黑暗的籠中赤子,可是日光下零散的影子與本身即來自太陽的漆黑惡意終究還是差得太遠,就像是雷絲比之與一場盛大而狂怒的雷暴,就像是雪花比之與一季漫長而死寂的凜冬。
木葉的惡意——我承認這是一個極度不嚴謹的說法,畢竟木葉有那麼大,高層有那麼多,你一個奇形怪狀的志村團藏又能排得上老幾?
可是——可是,難道我這麼說就是錯的嗎?“被施加在旗木卡卡西身上的惡意究竟來自哪一位高層”這個問題,真的很重要嗎?
也許很重要,也許無所謂。這個問題應該拿去問卡卡西——畢竟在我不小心說秃噜嘴之前,卡卡西根本就不知道底下還有這麼一碼事兒。他本可以該吃吃該睡睡,安安靜靜地思考自己的人生,等宇智波的事兒了結了就再爬起來跟着水門練練身手,練得差不多了就繼續上戰場,繼續去給木葉抛頭顱灑熱血。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跟一座雕塑似的直挺挺地坐在這裡,呼吸很重很急促很吓人,卻又像真的雕塑一樣一言不發。
完了。我想。這給捅了個大簍子。我要不要直接把水門也找來,然後在病房裡現場表演一個現場版的負荊請罪?
這他媽的,我有多久沒這樣慌過了?我這豬腦子剛才怎麼就沒轉過彎來呢?
一時間,我的腦子裡亂七八糟地閃過了千百條念頭,一如既往地又快又雜,像天上的流星似的。它們可以是毫無用處的雜念,也可以是一個又一個閃光的點子,可是這次我沒試着去抓,因為我感覺如果是在現在這個場合,那麼好像抓了什麼都沒有用。
病房裡很空,也很靜。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早在之前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通通都給搬走了——因為卡卡西今天下午就會去解決宇智波的事兒,然後利利索索地出院。具體結果我肯定是不好說,但我覺得既然水門也會跟着一起去,那這事兒就多半有譜。
君不見暗部的工作性質其實有的時候真的是還挺……一言難盡的,總之我們隻需要知道,抛開更深一層的派系鬥争和利益沖突不談,水門和宇智波族長富嶽的私交其實遠比日常所能夠看到的要好。
宇智波那邊一旦搞定,卡卡西這隻麻煩的左眼就相當于是過了明路,到時候管他什麼根部管他什麼團藏,都通通跟他這隻眼睛沒了關系——苦主宇智波都沒說什麼,你們又出來蹦跶個什麼勁兒?管得也忒寬了點。
狗屎,所以我辦了個什麼事兒?
卡卡西能和我一樣嗎?仔細想想我才驚覺自己和他是真的不一樣,簡直是天差地别的那種。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高層裡有這麼幾個幺蛾子,再加上心裡有一些對水之國那邊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挂念,即使有了這在暗部裡摸爬滾打将近十年的時光,木葉對我而言也依然不是足以被稱為“家”的地方。我看木葉,就像是員工在打量自己多年以來一直工作的地方——說沒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某種程度上來說,木葉從一開始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而旗木卡卡西呢?
一言以蔽之——“根正苗紅”,我現在的行為就好像是在他腳底下刨了一把土,而在他自己說話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刨斷了他多少根毛。
完了。我心說。好大的一個簍子。
失控,完全的失控。
這下要怎麼搞啊?
我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等到有點疼的時候又倏然發覺今天好像都沒有人去開窗,結果搞得現在房間裡悶得不行,一不留神就出了一身的汗。
卡卡西還是硬邦邦地坐在那裡,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都一言不發。他在想什麼?好像從表情也看不出來……鬼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是不是應該道歉?
我後知後覺地想道。
——但是我錯在哪兒啦?他們兩邊的事兒都和我沒有卵關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