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顧蕊一直到現在還震驚到回不過神來的恍惚模樣,白華還是稍稍替她遮掩了一下。
不然叫她這樣愣下去,就宮裡面這些人精,有誰看不出來她的不對勁才奇怪呢。
雖然不知道她在顧榮原本的時間線裡頭活了多久,但多少應該可以從她身上知道一些關于後世的消息——她非常自信自己并不需要這些東西才能達成顧榮的遺願,但她确實對劇透非常感興趣。
“先喝藥吧,藥涼了藥性就過去了。”
白華特地過來這這一趟也不僅僅隻是為了看她——發現自己這個妹妹好像重生了倒是意外之喜,但更主要的是因為她工作時限到了,必須出來活動活動身子。
為了自己今後這些年的生活着想,她還是少見地遵從了秦太醫的醫囑。左右也是要溜達的,她也就幹脆把探病這件事也一并解決了。
顧蕊被她這麼一說才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來。索性她這會兒是病中剛醒,反應遲鈍木楞一些沒有人發現異常。倒是白華饒有興緻地看她還有些恍惚地張開嘴正要喝藥,就擡手掩唇輕輕咳嗽了一下。
顧蕊驚得差點把勺子送到自己鼻子上,索性湯藥還沒喝進去,不然這會兒指定得咳的撕心裂肺。
但即便如此,她一下子也連連咳嗽了起來,這個反應終于讓白華能夠最後給這個在她身子裡的靈魂下了定義——确實是顧蕊本人。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的她,但毫無疑問确實是顧蕊本人。
這麼多弟弟妹妹裡面,也就隻有顧蕊不知道為什麼怕顧榮怕得要死,如果是個陌生的靈魂,是無法在這麼短時間裡面演的如此生動形象。
“倒是我疏忽了,不知不覺叫你養成了這般唯唯諾諾的性子。”
顧蕊頓時食不下咽起來,頓時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她一邊思索着自己會不會因此惹了長姊不高興叫她狠狠一頓罰——哦,她想起來了,長姊不是王八蛋老二,她從來都不會這麼對待弟弟妹妹。
“這樣的性子,叫我以後怎麼能放心把你撒出去做事。”
長姊依舊沒什麼血色的面容上透出幾分不滿來,但是顧蕊計算了一下自己如果真的是死而複生,那這會兒長姊應該因為父皇的去世大受打擊病入膏肓。她見過這個時候的長姊一面,燈枯油盡的枯槁面容依舊藏在她的記憶深處,和如今這般甚至算得上是健康的模樣截然不同。
……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
顧蕊心中存着事兒,以至于遲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長姊說了什麼。她一下變了臉色,整個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吧了起來。
她又想起來了,如果她時間沒算錯,再過幾個月自己就要及笄了,按照他們家的習慣,到了這個年齡的兒女們都需要被撒出去領點差事做。
他們家是沒有養吃白飯的閑人的習慣,再加上前面還有個卷中之卷的長姐帶頭沖鋒,以至于根本沒有人敢于對自己早年身子還好時甚至親自帶兵上陣殺伐果決的長姊說自己就想當個閑王,哪怕領的俸祿隻能吃口白飯也想當個閑王。
——這麼說後有九成可能會被長姊把頭都給摘下來,隻有一成可能才能用自己出神入化的廢物打動長姊叫她真的讓自己當個賢王。
因此關于這點顧蕊早就有了準備。但是叫她不安的并不是長姊說要叫她做事這件事,而是長姊這話說的好像要對她委以重任似的。
——天地良心,她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隻想領個不起眼的官職,最好一年半載都讓人想不起來的那種,然後這麼混吃等死平平靜靜過完一輩子也算是善始善終了,根本沒想過要從長姊手中接過什麼重任。
她就不适合被人委以重任,也根本沒能力做出什麼政績來。
因此顧蕊像是有幾分哀求一般看向白華,但又不敢把這份哀求表現的太過明顯,隻是語調有些急促地喊了聲長姊。
因為他們最年長的姐姐一貫不喜歡他們這些年齡漸長的弟弟妹妹們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種軟弱的模樣來,所以即便這會兒已經把性格中逃避的一面徹徹底底暴露出來了,但顧蕊依舊勉強維持住了面上的穩重。
“臣妹文不成武不就的,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本事,怕事成不了什麼事兒。”顧蕊說的分外坦誠,她也是打心底裡就這麼覺得的,“長姊若是覺得臣妹不争氣,隻管給妹妹一個微末小官就任就行,臣妹也定當盡心竭力。”
然後她就看到登基之後越發威儀的長姊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杯底在桌上磕出一聲輕響,像是在她心中炸開了一聲響雷,一下叫顧蕊原本還含在口中的話在舌尖溜了一圈後就重新咽了回去。
“韓太傅與朕說過,你在語言上非常有天賦,行書也寫的不錯,隐隐能看出與朕有幾分相似。書法與那些個番邦語言雖是小衆之道,但你能做的這般不錯,依舊說明你極有天賦,不比這般妄自菲薄。”
顧蕊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她從來沒想過與他們這般遙不可及的長姊竟然會關心這些……零星瑣事,甚至看起來不像是來之前剛了解的,而是一直都有在關注似的。
她原本以為長姊是從來不會關注這些個事兒的。
在顧蕊的印象中,他們的姐姐關注的那都是一些國家大事。
早年父皇隻帶着長姊出征,所以一直到她五歲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上頭還有個最年長的姐姐——她那時候一直以為老二就是他們中最年長的那個。
知道長姊的事情還是侍從們聊天時她無意間聽到的。她問了母親,母親對她說那是這個家中的大小姐,是家中地位僅次于父親的存在,叫她不論如何都不要去招惹她的大姐姐。
但她那時候想招惹也沒辦法招惹,大姐姐一年到頭忙得很忙得很,家中幾乎從來見不到她的人影——她隔個兩三年還能見到父親一次,但是直到九歲時候才第一次見到長姐。
是在長姐氣若遊絲命懸一線被送回府中時。
她懵懂中看到家中出現了以前從未見過的人,還沒來得及看清長姊到底長什麼模樣就被母親一把拽回後院中。
那段時間他們都被各自的母親們嚴嚴實實地看守在屋内,根本不叫他們好奇這個極少見面、甚至從未見面過的長姊到底長什麼模樣,又為什麼會突然回到家中,回到家中的時候又為什麼會引發這麼大的陣仗。
後來她才知道長姊是因為帶兵出征的時候出了意外受了重傷才被帶回府中,雖然沒吃敗仗,甚至好像還大獲全勝了,但父親依舊生了很大的氣,又少見的在府中待了将近一年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她那個時候才真正意義上見到自己這個最年長的姐姐一面。
大姐姐雖然看起來形銷骨立面色蒼白,看顧蕊看着她又感覺自己像是見到了父親,而大姐姐好像又比父親更加威嚴,叫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雖然長姊很溫和地對他笑了下,而母親也推了推藏在她身後的自己,叫自己上前給大姐姐問安,她也依舊縮在母親身後不敢露面,最後隻是讷讷地道了聲安。
從那時候起,顧蕊就知道大姐姐和她、和他們這些兄弟姐妹們都是不一樣的。
要繼承父親位置的長姊和他們是截然不同的,也理所當然的,她應該是看不見這些遠遠被她抛在身後隻能看着她背影的弟弟妹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