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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夜昙趕鴨子上架,神君沒辦法,隻能跳上供台。
用自己填補了寺廟左邊,原本放置自己神像的位置。
打擾各位菩薩的清淨,真是罪過。
神君在心裡道了聲抱歉,然後捏了個木偶衣冠術的訣,讓自己在其他人的眼中看起來就是個泥塑的金剛似的。
隐藏好了自己的氣息,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正站在釋迦神像旁的夜昙。她站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端正。看的出來,玩得正開心。
……算了,由她去吧。
夜深了,加之黑燈瞎火的,那群賭館雇來圍追堵截的蝦兵蟹将們隻是草草地在廟中轉了一圈。
他們廟裡隻有幾尊讓人看起來毛毛的神像,沒有他們要找的人。
風從大門中吹入,正好吹起夜昙拿來披在頭上的白色外衣。
黑暗中,打手們分不清那是衣服,還是白布。
尋常寺廟裡,廟祝或者香客們偶爾也會給佛像弄些奇奇怪怪的裝飾,擺點亂七八糟的供品,就比如夜昙方才做的那樣。
但這樣的濃夜裡,烈烈風聲,空無一人的廟,白色的紗布。
總覺得透着幾分詭異的恐怖。
打手們憑着一種對危險的本能直覺,選擇離去。
看來他們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打發了追趕的人,夜昙松了一口氣。
她拿下罩在頭上的衣服,重新披上,一下從高台躍下。
又将乾坤袋裡的觀音像擺回原位。
神君跟着跳下來。
“我的……咳……”不好,差點就說漏了嘴,“另外那尊神像呢,怎麼不放回去?”
“嘿嘿”,夜昙擡頭看了眼神君,将那尊神像也從乾坤袋中取出,“師父呀,你是不是很在意這個啊?”
“……”
被她看出來了。
“就算是吧……”
既然如此,那他索性就承認。
“師父啊~徒兒我覺得,這神像有些地方是真的很像你”,夜昙看看神像,又看看師父,摸着自己的下巴,裝作是在認真比較什麼的樣子,“但是又好像哪裡還不夠像……”說着,她便拿起桌上的香爐。
“你要幹什麼?”神君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那當然是……”夜昙用手指蘸了蘸香爐裡的香灰,“讓它變得和你更像一點咯~”錢也賺到了,辣目也馬上就能贖出來了,自己大概也馬上就能成功地帶着老爹跑路了。
她也有心情給神像藝術加工一下了。
“這不行!”小沒神君趕緊出言阻止,“它……”他看了看那神像,最終決定承認它的合法性,“好歹是香客們供奉的神像嘛。”神君的言下之意,就是讓夜昙手下留情,不要搞破壞。
“放心,繪畫上我還是很有天賦的!”夜昙相當自信地抱着香爐在神像臉上塗塗抹抹。
夜昙三下兩下,就已經将那神像本來就不忍直視的臉又畫得更加亂七八糟。
“……”她居然還有閑心調戲他的神像。
“嗯,不錯”,夜昙拍了拍手上的香灰,又端詳了那神像片刻,感覺好像還少了點什麼。
她順手又拿了香爐裡插着的幾支高香,開始給神像再加上點胡須。
畢竟,那時候都覺得胡子長才好看。
離光夜昙!!!神君握了握拳,好容易控制住自己,沒喊出聲。但内心的确已經把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不行!
少典有琴,你要冷靜!
必須要繃住。
她就是個孩子。
你冷靜自持的人設絕不能壞!
“幹什麼呀,我覺得挺好的呀”,她真覺得美髯公挺好的。
“好了,别鬧了。”看夜昙差不多玩夠了,神君覺得自己法力也攢得差不多了,開始清理神像。
雖然這神像不怎麼樣,但是……
不喜歡歸不喜歡,神像是信衆鑄造的,不能随便對待。
隻是這下好了,自己唯一一點法力也都耗費在清理神像上了。
等少典有琴将廟裡的神像都複原以後,天都已經蒙蒙亮了。
他回頭看了看,隻見夜昙盤腿坐在一個蒲團上,正靠着香案睡得香甜。
小沒神君歎了口氣,望着她搖了搖頭,認命地走過去,接下自己的披風給夜昙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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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天完全大亮,夜昙醒了以後,他二人才出了廟。
“師父,我還有點事,你自己回去吧~”夜昙确認完了乾坤袋裡的錢,便急着要走。
昨夜她也鬧得夠了,現在該去做正事了!
“哎……你去哪兒啊?”奈何小沒神君隻來得及獲得她的背影。
算了,他也得趕快回缤紛館等着娘子來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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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倒是沒有如少典有琴預料的那樣直接回缤紛館,反而是轉道去了竹屋。
她是想着,都要走了,還是去和聞人狐狸說一聲吧。
“聞人?”夜昙推開門。
當然是無人回應。
夜昙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人,隻好用桌上的紙筆給聞人留了一封信。
好歹也是朋友一場。
以後她恐怕也有一段時間都不能再去找他和白綏玩了。
也不知道嘲風引起的這風聲究竟什麼時候才會過去。
“聞人狐狸,我回家了,勿念。過段時間再來找你下棋。——月下。”
寫完了“信”,或者應該說是留言,夜昙便離開了竹屋,直奔缤紛館而去。
她得趕緊去給辣目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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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先夜昙一步回到了缤紛館。
有道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
剛一回來,他就被小綠塞了好幾張單子。
“這是?”神君有點疑惑。
“公子啊”,小綠照例還是對自家公子恭恭敬敬的,“今日的外送單子有點多,這幾家都在一片區域,能不能麻煩公子去一趟?”
可能是快要過節了吧。
不僅是點單增加,連缤紛樓裡輪休的夥計人數都增加了。
“這……”少典有琴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那幾個食盒。
算了,反正接下來的事宜,他都已經囑托過自家母神了。
自己就算不在,應該也沒事。
正當他要出門之際,正好碰上一身風塵的谷海潮。
“玄商君,我見到雪妃了”,谷海潮來不及寒暄,見到神君手中提的食盒,直接就打開來,拿起一壺酒就咕噜咕噜往嘴裡灌。
“……”神君有點無奈。這沉淵人的吃相都這麼奔放的嘛,“你沒事吧?”怎麼跟餓了三天三夜似的。
“見笑見笑”,谷海潮将喝空了的酒壺重新放進少典有琴手上提着的諸多食盒上,“找我們家雪妃用了點時日。”他一開始當然是直奔沉淵的。
因為之前她所謂的回沉淵有事,就是回沉淵和她的那幫子姐姐妹妹們聚會。
沒想到,等他趕到沉淵,卻發現她們都不在。
問了侍候的婢女,說是姐妹知道雪妃因為嘲風的事情心情不佳,就決定去大荒郊遊散心。
聽了這話,谷海潮臉上那招牌笑容已經凝固了。大荒,都已經是接近昆侖的地界了。
而且面積還大得很。
待他哼哧哼哧地趕過去,又漫無目的地找了一圈,終于在敖岸之山尋到了雪傾心的蹤影。
“……雪妃”,谷海潮本來也就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來的這夫諸故地,沒想到還真的找到了人。
此地本是神仙故地。其陽多?琈之玉,其陰多赭、黃金。神熏池居之,是常出美玉。
“你去回複玄商君,說我同意了”,聽谷海潮說明了來意,雪傾心隻是如是答道。
“雪妃,您不打算和我一起回去嗎?”谷海潮的言下之意是這兒子您真的是不要了嗎?
雪傾心看了一眼谷海潮,眼波若大荒一般浩渺。
她北望河林,樹木依舊如蒨如舉,隻是輕聲作答。
“不了。嘲風就拜托玄商君了。”
“……”饒是能說會道如谷海潮,也給他整不會了。
隻能在心中默默地給他們家大人點了個蠟。
大人啊,您還真的隻能自求多福了。
“好,我知道了”,神君不動聲色地又從自己手上的食盒中拿出了那壺被喝空了的酒。
就這麼送去的話,缤紛館鐵定要被投訴了。
現在他已經得到了雪妃的授權,至于後續怎麼處置嘲風麼……待會兒送吃食的時候他再仔細想想好了。
決定好了後續的計劃,辣目神君去後廚打完了酒,将好多個食盒一一放上缤紛館專門用來送貨的闆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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缤紛館。
夜昙用可以買下整個賭坊的黃金換到了辣目的賣身契,正在那小心翼翼地将之折好,放進懷中。
這筆交易真的是讓她肉痛。
不過,下次她再拉上師父,換家賭館,用個一天半天的,想必馬上又都能賺回來了!
離光夜昙向來是自信非常的,是以早就将事後被追殺那些事情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另一廂,霓虹也收好了這一大筆錢,按之前和神君商量好的那樣,把錢放到聞人的房間。
此時,夜昙正推開辣目的房間。
“辣目!辣目?”
拿到辣目的賣身契的夜昙很是開心,到處尋找辣目。
但他人卻不在。
隻有嘲風還在。
“……”
夜昙趕緊關上門。
經過上次那一遭,她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有點怵他。
關完門之前,她還不忘從乾坤袋裡掏出個金圈子,扔出去,将嘲風籠罩在内。
乾坤袋裡很多寶貝,但夜昙的注意力基本上隻在金子上。這金圈子黃澄澄,沉甸甸的,她當然一下就注意到了。師父告訴她,這是阻妖之圈。
放嘲風一個人在這缤紛館,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會抽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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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綠!”夜昙吧嗒吧嗒跑下樓,一把拽住了正在上菜的小綠。
他趕緊護住自己手上的托盤。
因為慣性,自己差點沖出去。
“公子他外送去了。”
“怎麼不叫别人去啊!”夜昙脫口而出,“他平時明明就已經夠辛苦的了。”他們自己倒總是偷懶,就知道差遣老實人辣目。
“好好的送什麼外送呀!”
夜昙頗為不忿。
“姑娘啊……這不是快中秋了嘛”,小綠表示自己也是實在忙不過來了才敢差遣公子幹事的,“您也知道,在咱們獸界,這也算是個大節日了。”
“……等他回來了,你讓他馬上來我房間找我!”
罷了,都等了這麼久了,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夜昙将手伸進懷裡摸了摸,反正賣身契還好好地躺在她懷裡。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她終于可以不用再整體提心吊膽事情敗露了。
等辣目回來,他們今晚就可以出發。
先回她租的木屋,剩下的,到時候再做打算好了。
隻是,出乎夜昙意料的是,到了晚上,辣目居然都還沒回來。
“他到底去哪家了?”
夜昙等得有點不耐煩,便揪着小綠不放手。
真的是耽誤事兒!
“姑娘,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啊,今日單子實在太多了。”小綠挎着個臉。節日加班也就算了,還要被這姑奶奶拷問,自己真是苦命呐!
“不過,我還記得那些地址都是在獸界城東那片的”,因為住在那的都是些有錢人,所以值得專程去送一趟,“要不姑娘您自己去找找?”
“哼!”自己找就自己找!
夜昙也不管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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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之所以沒有及時回缤紛館,确實是因為遇到了一點麻煩。
且,并不是諸如打翻了菜品之類的,能夠賠錢了之的簡單事。
午後,他按照距離的遠近,坐着闆車,趕着小毛驢,送完了城東幾家主要客戶後。
最後,他手上就還剩下月華樓下的幾張訂單。
這次他們訂的很多。
因為小毛驢着實是走不快的,故而到月華樓的時候,已經是夜幕低垂了。
神君走進月華樓,前院已經開始燃放起節日的煙花。
既賭博一夜,在廟裡當清潔工,以及一整日外送後,思考了一路要撺掇夜昙把嘲風帶去哪後,神君也覺得有點累了。
看見漫天煙花,他才想起來,今日原是中秋佳節,怪不得如此熱鬧。
月夕,月華……也算是應景。
少典有琴跟着樓裡領路的丫鬟在那亭台樓閣中穿行。
這個月華樓,自上次他和昙兒抓那個采花賊之後,他們就再沒來過。
和缤紛館不一樣,雖然是走高雅路線的,但這裡畢竟是個青樓。
因此,神君放下手上的最後一個食盒,就準備趕緊回去。
他還挂念着贖身那事。
“這位小哥,且等等!”那個領路丫鬟叫住了他。
“姑娘還有事?”聞言,神君停下腳步。
“我們家小姐說了,她有新的訂單要下,想麻煩小哥你順路帶回去缤紛館。”侍女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一五一十地說了。
“那好吧。”反正也就是順路的事。
都已經耽誤了一下午了,也不差這麼一會兒了。
“因為我們家小姐對吃食口味上有特殊的要求,所以還需請小哥你親自去一趟。”侍女一邊解釋一邊将少典有琴引至二樓。
“請公子稍待,我們家姑娘馬上就來。”
“哎……”沒等神君把話說完,這侍女便退出了房間。
他本來是想說他不能等太久的。
無奈人已經跑沒影了,少典有琴歎了口氣,隻好立在房中等。
還好,不多時,門就又開了。
聽見響動,少典有琴轉過身去,隻見一紅衣女子進入房間,後面還跟着一穿着青灰色衣裙的女子。
“春溪姑娘?請問有什麼要我帶回的嗎?”
來者正是春溪。
這春溪姑娘,少典有琴還是略有印象。
當初,聞人也是拜見過的。
那冊子裡寫的是……
娉婷袅袅,十三餘。
豆蔻梢頭,二月初。
隻是多年不見,這姑娘看上去也長大了不少。
“聞人公子,我們有事想問你。”因為紅鬟的事情,春溪先前來缤紛館鬧過一場,也算是認識的熟人了。
“姑娘,你認錯人了”,少典有琴并不想承認自己就是聞人,“我,不是聞人。”
“告辭。”說着,他便想走。
顯然她們不是來下單的,而是另有所圖。
“不管你是誰,今天不說清楚了,就别想出這個房間。”青衣女子顯然更強勢些。她擡起手,房門便在她們二人身後合上。
“雲鬓!”春溪出聲,接過話頭,卻也不再提聞人的事情,“公子,我們是想問你,紅鬟的事情。”
“紅鬟姑娘遇害一事,我很遺憾。”此時,少典有琴已經明白了,眼前這兩個有些眼熟的女子是為何而來的。
他朝四周看了看。
這個雲鬓所設下的禁制也不難破解。
少典有琴摸了摸懷中的乾坤袋,用法寶可破此禁制。
這次他學乖了,帶了好幾個備用的乾坤袋,又将天界帶來的法寶分成了兩份。
但用這些法寶來對付她們……就有些小題大做了。
上次她們和昙兒對決的時候,神君就已經看出來了,這些獸界女子的功夫,充其量也隻能算是花拳繡腿。
“公子”,比起他是不是聞人這件事,春溪更關注的是紅鬟被殺事件的真相,“我們隻想知道,紅鬟死的時候,你究竟在哪裡,是否有人能替你作證?”不管是按官方的說法,還是按她們私下調查時詢問出來的目擊者證詞,他都是第一嫌疑人。
“這位姑娘”,少典有琴也不再用辣目的語氣說話了,畢竟,那樣的話,浪費時間,也根本就說不清楚,“那些女子的死,真的與在下無關。”因為月窩村的事情,他不喜歡和别人解釋。
因為相信你的人自然會一直相信;不相信的人,磨破嘴皮也不會相信你。
況他也真的不擅長解釋。
“怎麼可能?”雲鬓冷笑一聲,“所有的受害者都是照顧你生意的客人!”
說和他沒關系……
騙鬼呢吧!
“春溪,你還跟他廢什麼話呀!殺人本就應該償命,何況他還殺了這麼多人”,雲鬓有些激動,“依我看,就該殺了他,一了百了。”
她心中早已認定了聞人就是這一系列兇案的罪魁禍首。
他的事迹,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在缤紛館裡收買紫眉毛小厮的,也正是她。
先前買通缤紛館的夥計下毒,沒想到他居然一點事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