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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玉容已經将被子鋪好了,小姐可以去休息了。”此時,玉容在夜昙身後嗫喏着開口。
她看不見夜昙的表情,又覺得她好像有哪裡和之前不同了。
怕驚擾了主人再次被趕走的玉容有些緊張。
“玉容,不着急啊”,夜昙決定将那些無關緊要的疑惑暫時抛諸腦後。她一屁股坐在踏上,朝玉容招了招手,“你過來,坐。”
“小姐……”依照規矩,玉容還需要推讓幾番的。
但夜昙顯然是沒這個耐心,“哎呀,讓你坐你就坐吧~”
“謝小姐。”
“你快跟我說說,你怎麼逃出來的?”她就當睡前故事聽好了。
“小姐我……”雖然玉容的确有預感會被問到這事,但真的要在人前将那些舊事重提,她的身子還是不由地顫抖起來,“嗚嗚……玉容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小姐了!”
猶豫再三,玉容還是将其中不堪的部分給隐了去。
“這還真的是好險啊……”
光是聽玉容哭哭啼啼地訴說經曆,夜昙就已經不困了。
“但其實你家小姐我呀,一路之上也不容易呀!你知道嗎,我哥,我爹都死了……咱們家現在就剩我們倆了。”夜昙開始胡亂攀着親。
“當時若是帶上你”,說到這,夜昙又頓了頓,“估計你也不能幸免……不過還好,以後你跟着我。有我的,就有你的。”
夜昙的言下之意,自然是說清楚,不要怪她當初見死不救,她也是自身難保,愛莫能助。
這不現在有能力救了,自己也沒忘記帶她享福。
收服之道,本質上就是棒加棗,威逼加利誘嘛~
“多謝小姐大恩,玉容一定會好好侍奉小姐的!”玉容顯然不願再回憶過去,便轉了個話題,“小姐,方才送你回來的那位大人,他是誰啊?”其實她很好奇自家小姐究竟和這個男人是什麼關系。
難道真是她想的那樣?
那和小姐青梅竹馬的公子可怎麼辦呀?
“……怎麼了,你好奇啊?”
“奴婢不敢……”玉容趕緊要站起來,卻被夜昙一把按住。
“坐下!”她用手指了指椅子,一副我看穿了,不必解釋的表情。
女人麼,總是八卦得很。
“先不提别的了,你覺得他怎麼樣?”
“嗯……”
玉容想了想。
“那位大人樣貌不凡”,就是和号稱西岐第一美男子的伯邑考比起來,也不遜色,且看起來巨位高權重的樣子,連她這樣沒見過什麼是世面的婢女都能感覺到。
畢竟,他随便吩咐幾句,就能讓自己不用再做雜活苦役了,自然是了不得的人物。
“小姐您真是厲害!”想到這裡,玉容真心實意地贊歎起來。
這一茬一茬的貴族子弟,都栽在她們家小姐身上了。
“不錯,有眼光,果然是丫頭是随主人的”,剛剛當了人家沒兩個時辰主人的離光夜昙點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雖然沒有情穿黑衣服的時候也是很有氣質,但那是江湖俠客,快意恩仇的氣質。現在他卻變得有點不一樣。今晚的大殿之中,她能感覺到一種屬于上位者的氣質。
那是王者之氣。
夜昙本來覺得,自己肯定是更喜歡仗劍天涯,無拘無束的俠客,但在朝歌,她卻不自覺地被少典有琴身上不加掩飾的貴氣給撩到了。
是衣服的關系嗎?俗話也說了,人要衣裝,佛要金裝。
還是他太自戀,這麼快就入戲了?
夜昙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中。
“小姐……”玉容猶豫了片刻,終于開口,“那伯邑考公子怎麼辦呀……”比起今晚這位威儀章服的大人,她還是更喜歡那位氣質儒雅,風度翩翩,親和近人的西岐第一美男子。
“誰?”夜昙聽到一個有點耳熟的名字,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你說誰啊?”
“小姐……就是和您青梅竹馬的伯邑考公子呀!”她……居然這麼快連自己的心上人都忘了?
玉容有些驚訝地望向夜昙。
“伯邑考……哦,伯邑考嘛!”夜昙自然感覺到了玉容的疑惑。
為了避免漏出馬腳,她偏過頭去遮掩自己的表情。
好在重複了幾遍這個名字後,夜昙已經記起來了。這伯邑考是西伯侯姬昌的大兒子,封神傳說中,他是蘇妲己的情人,“那他現在在哪兒?”
“小姐您都不知道,玉容就更不知道了”,說着,玉容又歎了口氣,“當初,小姐您找伯邑考公子私奔,他若是同意的話,也就不會這樣了,說不定小姐您此時連孩子都有了。”她們不會被俘虜到朝歌,也不會有如此的際遇了。
說不定,她自己也能有機會沾着小姐的光,當個侍妾呢!
還孩子呢!誰稀罕呀!
夜昙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依舊點頭附和道。
“……對啊,都怪他!”
吃了這麼個大瓜,她挺開心的。
隻不過,一味依靠男人,或者說别人,都是沒有用的。
看話本的時候,她就不是很喜歡這人。
先是拒絕了妲己私奔的請求,又後悔。
感覺很是沒有擔當的樣子,不值得托付。
“玉容我跟你說啊”,夜昙站起來拍了拍侍女的肩膀,“良禽擇木而栖,以後就别管什麼伯邑考了,既來之則安之。你去給我準備一下,本姑娘要沐浴更衣~”殺人的時候她衣服上還濺了點血漬。
“是。”玉容應聲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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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朝堂之上。
早在清晨時分,作為大祭司的比幹便帶領着一種祭祀開始了事關王朝命運的重要占蔔。
本次占蔔的内容就是——蘇妲己這個女人究竟适不适合作為商王的正妃。
結果自然不用想,自然是不吉的。
“這是上天的示警”,比幹還想與玄商君讨價還價一下,“還請君上另則淑女。”
“是啊是啊!”家中有适齡女子的朝臣們紛紛點頭稱是。
“本君說了,必須要封妲己為正妃,否則,還是請叔父另擇明主吧。”那就耗着吧。
反正現在是他們有求于自己。
神君也不是很明白,傳說中的一代賢臣比幹居然也這麼迷信天象占蔔。
果然是人無完人。
“君上怎可如此”,比幹皺眉指責道,“國不可一日無君,您這是要棄祖宗的江山,成湯的基業于不顧嗎?”
“多謝王叔賜教,本君分得清何為大義”,神君淡然開口,“隻是,這一家之國,一姓江山,有何可惜?”所謂的繼位,不過就是血脈傳承而已,“不如能者居之。”
“你!”白胡子老頭氣得手指都在顫抖。
“報——”正當比幹等人将新鮮出爐的占蔔結果呈給玄商君之時,大殿之上又傳來了遠方的軍報,正巧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僵局。
“……”
上殿的内監有點不知所措。
大王和太子都死了,那他現在到底要将塘報遞給誰啊?
“給我。”比幹率先開口道。
也是給了彼此一個台階。
“大人請看”,見有人接這燙手山芋,内侍松了口氣,将手裡的塘報恭恭敬敬地遞了出去。
“……”翻開奏報的比幹的臉更黑了。
前方的戰局連連失利,情況遠比自己想得要糟。
畢竟,冀州蘇護也不是個傻的,他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間反叛,自然是因為他預感到時機已經成熟。
左不過是“人心思變”耳。
“玄商君請看。”比幹将手中的塘報遞了出去。
少典有琴接過軍報翻看,越看臉色越沉。
奏報上寫,北地瘟疫,東水鹹化;南邊嬰兒出生會夭折,西岐顆粒無收,百姓流離失所。
簡而言之,四面八方都是危機。
他看向比幹,對方的神情也異常凝重。
過去幾十年烈火烹油的繁榮,比幹自然心知肚明。
神君低頭看向手中奏報。
結尾處寫的是,叛軍前鋒已經逼近都城朝歌附近關隘。若不及時解決,恐有兵臨城下之危。
“先商王和太子身染惡疾,不幸雙雙辭世”,說話間,比幹已經為昨天夜裡的突變定了性質。
而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國不可一日無君”,以比幹為首的重臣紛紛跪地朝拜,“天命所歸,望玄商君能順天命,克承大統,率軍平叛。”
“……”為今之計,他也隻有繼位這一個選項可以選了。
不光是為了昙兒,也是為了大商治下的萬民。
“王叔請起”,少典有琴扶起比幹,“本君仍有一請。”
雖然他已經決定要當了,但條件也還是要談的。
有些事情是底線,就算談判的方式有些不光彩,他也不可能讓步。
宗親們雖有不滿,但在前方戰局面前,他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不過一個女人”,有人交頭接耳,互相安慰,“立就立吧。”
“是呀……”另一個大臣摸了摸胡子表示同意。
天下哪有不變的感情,不如就他們的大王新鮮勁過了再徐徐圖之好了。
最終,玄商君力排衆議,宗室們不得不同意了他所提出的正妃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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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兒?”神君從朝上的那一衆白胡子老頭的簇擁下解脫後,立即風塵仆仆地來九間殿找夜昙。
這九間殿是夜昙暫時的居所。
其實這宮殿原來不叫這個名字,但她取名字的興緻又來了。
而九間殿,就是傳說中纣王為讨妲己歡心大興土木建造的宮殿。
隻有叫這個名字,她才能入戲嘛~
“???”少典有琴來時,夜昙正在殿中吃飯,有些猝不及防,“你……怎麼來啦?”她口裡還塞着食物,有些口齒不清。
神君在大殿裡被纏得久了,什麼點心啦,水啦,都沒有沾過,一進殿,就看夜昙在那吃得正歡,頓覺腹中有些饑餓。
于是,他順理成章地坐下來。
“不然我要去哪兒?”在這裡他和誰都不熟,放着娘子不投奔,難道去正殿孤零零地處理公務嗎?
要批奏折也是要和娘子一起批。
反正是嘲風創造的虛拟世界,他偷點懶也沒什麼吧?
“你幹啥……用我的筷子……”夜昙略有不滿,轉頭向身後的玉容吩咐道,“玉容,你再去準備一套餐具來……”頓了頓,她又繼續補充道,“再吩咐多加幾個菜吧。”感覺不太夠吃哎。
“你準備準備,當王後吧”,神君咽下了食物,忙着跟自家娘子傳遞這一最新消息。
“啊?我可是叛臣之女啊!”夜昙有點驚訝。
一般來說,她這種身份最多當個嫔妃。
“你真說服了那幫老頭子啦?你怎麼做到的啊?”
“你是乞丐也好,公主也罷,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是他娘子。
到哪兒都是。
“呸,人家絕對不可能是乞丐的好嘛!”夜昙不滿地吐了吐舌。
這是把她看扁了啊!她哪能落魄到這個地步啊!
“是是是,就憑我們家昙兒的聰明才智,到哪裡都一定是富貴滔天。”
神君笑着刮了刮夜昙的鼻子。
她有多會賺錢,他可是深有體會的。
“那是!可是……大王是誰啊?”夜昙還沒反應過來。
相比當不當王後,這個問題更重要。如果大王不行,她就要考慮跑路。
“……你還想是誰啊?”她腦瓜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啊?!神君有點幽怨地看向夜昙,“你不會是想要嘲風當大王吧?”
“瞎說什麼呢!”她哪有這麼奔放,能答應給自己老爹當妃子。
“這麼說來,你真的答應他們要當大王了?”雖然殷壽出了意外,給埋在雪裡死了,但她原是想,說不定有一天他會突然冒出來也說不定。
結果這個世界的纣王,還得是沒有情這家夥嗎?
不過,是他的話,也許結局會不一樣吧。
“嗯。”神君點點頭。
若不臨危受命,可能大廈将傾也在頃刻之間。
軍報顯示的情況不妙,現在必須要有人出來穩定大局。
“對了啊,我可聽說了啊,這邊還有一個習俗,就是父親死了,繼位的兒子也會把他的那些小媽都收了;兄弟死了的話,則收其妻”,夜昙在後宮裡閑着沒事,盡打聽八卦了。
“那你爹,你兩個哥哥都死了,你是不是也要把他們的妻妾都收到後宮裡呀?”夜昙有此一問,倒不是出于什麼别的情感原因,完全是出于好奇。
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覺得的。
“……還有這種事?”他就說為何剛才那群宗室會大吵了,原來是各自都有自己所支持的後妃啊。
而他接觸到的史書……隻記載了商王帝辛的正妃是妲己,還有一個妃子出自九侯氏。
史載,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憙淫,纣怒,殺之,而醢九侯。
總之是非常殘暴的結局。
不過這關他何事?他又不是商纣。
“對呀!”她的情報不可能錯的,“她們說了這是慣例,所以都希望是年輕人繼位。”
畢竟哪個女人願意去伺候七老八十,卻又不服老的君主嘛。
和那些後妃們七嘴八舌聊天時,夜昙也有點感同身受。
她現在的身份可是禍國妖姬蘇妲己,可危險了!
“總之不可能的”,神君當即強調,“想都别想!”
那畫面太美,他簡直不敢想象好嘛。
不知道在這裡,嘲風的母親是不是頂着雪妃的臉。
不行,光是想想他就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了!
“我隻會娶你一人。”
“……哦。”聞言,夜昙倒是沒再繼續說什麼。
她心裡覺得怪怪的,也不知道該說是期待,還是該說他真的是好肉麻啊!!!
見夜昙沒再說什麼反對的話,神君之前在路上準備好的那一堆用來勸說她的腹稿——譬如嫁他有多少好處啦,能得到多少賀儀等等,就無用武之地了。
于是,他便進入了下一個環節,那就是和她商量婚期,“不過昙兒……關于這個典禮的時間,可能就……”
“就怎麼樣?”平時,“沒有情”的嘴一直都閑不下來,難得有這樣支支吾吾的時刻,夜昙覺得很有點新奇。
“有點急。”咦,這話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說了?
“有多急啊?”夜昙扳着手指算了算。
如果有一個月的話,那趕一趕工也還來得及。
“就是……就是明天。”這話,就算是頂着小沒的身份,他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畢竟也太誇張了。
可問題是,敵軍真的已經兵臨城下了,發兵平亂,自然是越快越好的。
當然,他是可坐鎮朝歌,讓嘲風他們去平叛沒錯。
但在征讨冀州蘇護的戰役中,殷壽戰死;而大商王朝有名的戰将——聞仲,聞太師,目前也仍在他地平亂。
這也就是說,朝中根本就沒有靠譜的戰将可用。
神君心裡早已非常自動地将“嘲風”和“不靠譜”畫上了等号。
事關家國存亡,與其讓嘲風上戰場,那不如他自己上了。順勢也可借着出征的名頭帶走嘲風。如此,即使自己不在宮裡,嘲風也沒太大辦法威脅到昙兒。
但僅僅是這樣,他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所以才一定要争取“正妃”的名分,這樣她在朝歌的宮殿中,就不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殺死的叛臣之女。
誰都沒有理由無端殺害一國王後。
“哦,明天……”過了片刻後,夜昙才反應過來,“什麼?明天?!你開什麼玩笑啊!”
成親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沒有情!你玩我呐!”
“昙兒,你聽我解釋”,神君怕自家娘子又誤會他,趕緊開始辯解,“并不是我不重視啊,隻是真的沒時間了!”若非如此,他也絕不可能這麼草率的。
“昙兒,你放心,之後我會補給你的。”
“不是,那你什麼時候繼位啊?”夜昙也沒反駁什麼之後不之後的問題。隻是她還是有點不明白,冊封正妃,不都是應該在禦極大典之後的事情嗎?
“也是明天。”神君說這話時,心更虛了,“然後我就要率領軍隊出兵平亂。放心,我會把嘲風也帶上的。”
“……”無語了一陣之後,夜昙也不知該如何吐槽這離大譜的事情。
她已經大緻明白了這冊封儀式的作用。
總而言之,她這個正妃就是在國君不在的時候穩定軍心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