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的怪物巢穴裡藏着如同桃源般的住所,歐式風格的裝修和外面陰森森的沼澤地格格不入。
割裂的仿佛天堂。
“哥哥——哥哥——”
餘燼聽到呼喊聲掙紮着從床上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稚嫩又熟悉的面龐。
“小溫?”
他倏地從床上爬起來,不可置信地摸向對方的臉,确定面前人不是幻覺後又驚恐地推開:“你怎麼會在這兒,快走,會被他發現的!”
六歲的身體經不住突如其來的推搡,小溫差點從床沿滾落下去,慌亂中拽住餘燼的衣角才穩了下來。
牽拉動作讓遮蓋在餘燼身上的白色襯衫滑落肩頭,露出隐藏得愛意痕迹,将那片裸露出來的肌膚全部覆蓋。
其中的血色牙印尤為突出,幾刻鐘前這裡曾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情事。
小溫臉色陰沉,擡手整理衣服蓋住那惹人厭的印記,帶着屬于幼孩般童真的語氣詢問。
“他是誰?”
“他就是……就是……”
餘燼對上小溫的眼睛,恐懼感瞬間消失,牢記在腦海裡的記憶也被抽離。他雙眼失神渙散,怎麼也想不起恐懼源頭。
“沒關系——”小溫輕握住餘燼發冷的雙手,開口極具蠱意,“欺負我們的人,死掉就好了。”
稚嫩的臉上浮現出絲絲寒意,帶着不屬于同齡的成熟感。
“殺死他,就像殺死我一樣。”
餘燼猛然回神,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小溫絕望地站在高樓上,像折翼的鳥兒一樣躍下。
鮮血染紅了地面,即使相隔數米也能看見那不甘的眼神。
他瞳孔睜得極大,反射般掙脫男孩的手,不可置信地開口:“你……你已經……”
小溫笑意更深,恍惚間身形改變,幼小的身體慢慢放大,聲音卻依舊稚嫩:“想起來了嗎?”
巢穴裡同時傳出奇怪的嗦嗦聲響,
餘燼痛苦地捂住腦袋,全然沒注意到面前人的變化。
香爐不知何時燃了起來,奇異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慢慢撫平了躁動不安的怪物。
餘燼好像經曆了一場大戰,冷汗浸濕了衣褲,面色虛脫到慘白如紙,他失神地擡頭:“南之……我好像……又做噩夢了……”
他的雙唇變得死白,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整個人盡顯狼狽。
溫南之端着湯碗來到餘燼面前,擡起手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脖頸,聲音已經褪去了先前的稚嫩,不露聲色地開口:“把藥喝了吧。”
“喝了就會好的。”
餘燼盯着深到如鮮血般的藥水,腦海裡突然蹦出夢中的話。
殺掉他!
殺掉他!
殺掉他!
殺掉他!
殺掉溫南之,殺掉他!
隻要他死了,你就自由了。
惡魔的低語回蕩在腦海中,餘燼猶豫地望向溫南之,對方卻露出柔和的笑:“乖。”
現實和幻境撕扯着餘燼為數不多的理智,他卻突然湧出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的想法。
如果相遇注定是謊言,不如讓他們一起沉淪、墜落,化為腐朽。
……
兩年前的冬天,下了十年間最大的一場初雪。
突如其來的大雪讓人類領地的溫度迅速下降,一夜間幾乎所有學生都穿上了大衣,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因寒冷凍得通紅,本該熟悉的道路因為積雪變得十分漫長。
學生們從開着暖氣的教室走出來的瞬間凍得打了個寒戰,不禁捂緊了衣服的領子,踩着積雪趕往食堂。
人群中隻一人和大家走着截然相反的路,餘燼身着薄薄的黑色風衣,大開的領子在寒風的照料下四處飛揚。
冷風試圖從每一個角落灌進人的身體,他穿得那樣單薄,裸露在外的肌膚卻依舊白得發亮,舒展的神色并未表達出痛苦,好似感覺不到寒冷。
“餘老師好。”
凍到發抖的學生勉強停住腳步沖他打着招呼,餘燼微微點頭,短暫照面後各奔東西。
“餘老師!”
遠處傳來熟悉的呼喊聲,餘燼回頭,一道顯眼的藍色身影從人群中逆行而來。
“江寒楓同學?有什麼事嗎。”
餘燼關切地盯着氣喘籲籲的男生,江寒楓從包裡拿出一張寫滿字的請假條,指着最下面示意他簽字:“明天學校有志願活動,需要請下午的假,望老師批準。”
江寒楓是班長同時也是學生會代表,學校大大小小的事幾乎都要參與,請假這事也成了日常。
餘燼熟練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同時囑咐:“請假倒沒關系,課程記得補不能落下。”
不知是害羞還是凍得,江寒楓紅着臉點頭,瞥見他行走的方向後關切詢問:“老師要出去?”
“嗯。”餘燼把簽好的假條遞了回去,下意識避開可能會觸碰到的手,慢悠悠地回答,“我不住學校。”
江寒楓吃驚地啊了聲,臉都擰巴在一起:“獵人說現在外面都是怪物,很不安全,讓我們不要輕易離開學校。”
餘燼卻不以為意:“怪物想攻擊我們的話,哪裡都不會安全。”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漫天飄飛的雪花落在身上,學生們紛紛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餘燼任由雪花落在自己的肩頭,仰頭欣賞這怡人的景色,視線卻突然被一把黑傘遮擋。
“下雪了,這把傘借給老師路上用吧。”江寒楓貼心地踮起腳尖替餘燼遮住落下來的雪花。
“謝謝,不用了。”
餘燼輕聲拒絕,沒有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轉身往校外走去。
江寒楓舉着傘愣在原地,剛想說些什麼就注意到他身上的奇怪現象,目不轉睛地盯着餘燼離開的背影,專注到連朋友的呼喊聲都未曾聽見。
“寒楓?嘿!在看什麼呢!”
突然的招呼吓了江寒楓一跳,看見是好友後才松了口氣,他望着早已消失的身影,猶豫片刻後問出了心中的疑慮:“你說……雪花落在皮膚上會消失嗎?”
“當然會啊!”朋友肯定地回答,“人體是有溫度的,雪花遇熱會融化成水啊。”
江寒楓又出了神,不自覺望向餘燼離開的方向,暗自思索:那為什麼老師身上的雪不會融化呢?
—
餘燼晃掉滿頭雪花,試圖和過路人融為一體,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異常。
「嗞……嗞嗞嗞……嗞啦啦……」
頭頂廣播傳來嗞嗞嗞的電流聲,好似年久失修的老式電器,竭盡全力接收那警告的訊息。
「嗞……嗞嗞……請……注意……不要……」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