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便轉身和隋泠離開了。
王煊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竟有些癡,心旌搖曳似的。
他王七長這麼大也算“閱人無數”了,唯獨這個昆侖奴,看的着摸不着,也不知道怎麼勾人了,竟讓他有些念念不忘。
怎麼也得摸摸他的手吧!否則這頓打豈不是白挨了?
他不知臆想到什麼,勾唇一笑,哼着小曲兒走了,又不知怎麼牽扯到了臉上的肌肉,痛得他連忙伸手,捂住那個巴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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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氣晴好,聞棠支開小窗。
坊市間人流不多,很是甯靜,隐約能聽到鳥語蟲鳴。
他想了想,敲開那日受傷衛軍的房門。
聞棠和他們混了個面熟,于是問人借來把開過鋒刃的刀。
然後他大喇喇地提着橫刀下了樓。
小二沒看出他眼裡的殺氣,還笑嘻嘻地迎上來,問他有何吩咐。
聞棠被他引至一方雅間,坐下來開始細細地擦拭那柄刀,打算維持着這個動作等到那王七郎來,好好吓吓他。
小二被吓了一跳,轉身扔下茶釜就跑了,連火都沒點。
另一邊,王七郎收拾得人模狗樣,換了身蔥綠色的綢衣。
臉上的腫似乎消下去不少,不枉他昨夜又是蛋滾又是冷敷,折騰了大半宿。
這麼一看,好像眼圈下的烏青是有些重了。他随手打開個盒子,又敷了敷粉。
做完這些,王七郎對着銅鏡看了看,很是滿意,便拿上金簪,掩門而出。
他這次是背着家裡偷偷出來的。
自從犯了錯,王肇對他嚴厲不少,命令他這段時間都不能出府,也不許再去騷擾貴客。
還好他跟小厮熟絡,逢君樓離得也不遠。
王煊貓着腰從後門出來,一溜煙地小跑出去,待确定沒人追上,才拍了拍袍子,大搖大擺地在街上晃了起來。
雅間内。
聞棠側耳聽了聽,感覺外面有些嘈雜,瞪圓了眼盯着珠簾,又趕緊低下頭,賣力地擦拭刀鋒。
雪白的巾帕在利刃上移動了幾十個來回。
隻是……怎麼還不見人影?
這個王七郎怎麼回事,聞棠等得有些口渴,将刀一扔,自己點了爐子煮起茶來。
漆黑的酒窖中,王煊“嗚嗚”地叫着,卻隻能發出點微弱的動靜。嘴裡塞得東西又潮又臭,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破布。
他剛才走了沒多遠,就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口鼻,緊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便是這麼個情況,嘴被堵了個嚴實,雙目也不知被什麼東西縛住了,兩條胳膊反剪捆在身後。
心底的恐懼更上一層,他用力地在喉嚨裡叫了幾聲。
有人嗎,到底有沒有人啊。
王煊倒在地上,拼了命地掙紮,蹬腿。
有人像看戲似的,欣賞夠了才張口吩咐,“讓他說話。”
語氣冷冰冰的,聲音壓得很低,是王煊所不熟悉的。
另一人得了令,粗暴地拉着他身後的繩子讓他坐起來,又抽掉他口中的破布。
“呸,呸呸!你誰啊!竟敢綁老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王七郎的大嗓門頓時在整個地窖中回響。
“哎呦!……”
他被人踹了一腳,身子往旁邊摔去。
“東西呢,拿出來。”
那個聲音平靜地吩咐。
“什麼東西?”王煊滿頭霧水。
顯然,他的回答并不重要。
一雙手在他身上用力地拍來拍去,等搜到胸口,毫不猶豫地将裡面的發簪一把扯出。
他有點明白過來,大聲質問:“昆侖奴!是昆侖奴讓你們來的是不是?!”
身後的人重新将他拽起,王煊錯覺聽到了肩胛骨聳動的聲音。
“我不就是看那昆侖奴有幾分姿色,想親近親近嗎!至于這麼狠毒!”他大喊。
“嘴巴放幹淨些,”明顯是主謀的那人道,“蘭陵蕭氏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尤其是他。”
那個聲音越走越近,似乎是蹲下了。
王煊等了許久,就在以為他不會有下一步動作時,臉上突然一涼。
一道冰冷而鋒利的東西輕輕拍着他的臉,滑到嘴邊。
“這張嘴如此令人生厭,不如割了。”
他的語氣不似威脅,更多的是一種平和,好像這确實是件值得考慮的事,為人為己。
已經快到巳時。
王七郎還是不見人影,聞棠的耐心耗盡,提着刀走出雅間。珠簾被他揮下,甩來甩去的。
他去找小二付茶錢,手裡的刀鞘差點撞到人,他沒仔細看,道了聲歉就準備離開。
“等等。”
聞棠回頭,對上張慈眉善目的臉。
這人着素色僧袍,手持念珠,生得寬額厚耳,年紀不很大,但看上去十分沉穩。
他又笑了下,“小施主留步。”
“你是……”
聞棠不解,聽得他道:“施主可是那日遊船之人?”
聞棠又看了看他,素衣素履,有點眼熟。
莫非這就是那晚和杜念彈琴的僧人?這也太巧了,他道:“原來是你啊。”
他點點頭,解釋說:“我四處遊曆,那日正好借了王七郎君的船渡江……”
不知為何,他的目光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臉,聲音也越來越小。聞棠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出聲道:“大師……?”
他回過神來,抱歉地施了一禮,問道:“貧僧冒昧,可否請教施主的尊姓大名?”
“我姓蕭,名聞棠,還未取字。”
“蕭聞棠……”他重複了遍,神情似疑惑,似釋然。
半晌,他沒再說其他,隻道:“貧僧法号無修。”
看着聞棠不明所以的樣子,他解釋:“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會者近爾,迷者遠乎。”
聞棠似懂非懂,但還是禮貌道:“原來如此……”
那人又看了他會兒,才說:“是我貿然打擾了,那便就此别過,我們有緣再會。”
“再會。”
好奇怪的人,聞棠看着他的背影。
他搖了搖頭,不作他想,徑直往樓上去了。
無修撥着念珠,低着頭邁步而出。
落花無聲,怎麼能聽得到呢。
癡名癡人,無修搖頭,念了句佛,又念了遍自己的号,表情些許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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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七郎君昨日又不知偷偷跑哪裡野去了,快中午了才被人送回來,說是在人家酒窖裡發現的,好不丢人。
他本人卻偏說自己沒喝酒,問他做什麼去了,他又支支吾吾不敢言,王刺史大怒,這次勒令他連房門都不許出。
聞棠“看望”過他,悄悄跑回自己的席位。
這王煊不知吃錯什麼藥了,聞棠去找他質問,他死活不肯出來,連窗戶都不敢打開。
還鬼話連篇的,說什麼簪子已經還給他了,求他放過自己。
聞棠氣不打一處來,嚯地坐下。
旁邊的陸回年湊過來,奇道:“你怎麼了?不是解手去了嗎?”
三言兩語解釋不清,聞棠敷衍地“嗯”了聲。
言罷感覺似乎有人在看着這邊,他轉頭,杜念目不斜視,薄唇貼了貼茶盞,一派悠閑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