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玉樓贖身價高得離譜,真當做“宦官拉攏權貴”的尋常手段,那也太不值當了。
蒼浪想到這,再看向裴緒笑意漸濃的眸子,才真覺得此人深不見底。
城府一重又一重,偏他看上去又實在乖順純真。
送來的樂伎探不着消息,所以準備送幾個小倌兒?
還是裴緒的障眼手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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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前。
兩位尋常打扮的看客,正在離明月樓不遠處的茶館裡吃茶。
姜楓抿了口茶,皺起臉,偷偷看了眼裴緒的神情,見他注意力不在自己這兒,才把杯放下。
不多時,一女子翩然入内,在人群中找了一圈,最終悠悠行至裴緒桌前。
“司樂,最近還好?”姜楓率先擡起頭來。
原來碰上他們,品階不夠高,她連招呼都不必。現在卻隻得恭敬站在一旁,坐也不肯。
“不敢,民女玉姑,見過兩位大人。”
“雖不比教坊,明月樓算個還得當的去處了。”姜楓讓她坐着說話,把茶壺往前推了推,“我記得有幾位大人想要擡你入府來着,你可不是樂籍。”
“着實不合适,”玉姑低眉,看似自嘲,語氣裡倒也沒有遺憾,“說來還是多謝裴中使,替奴家尋個收留之地。”
“客氣。”裴緒就直接免去了寒暄,開門見山道,“今日過來是想和玉姑問問,蒼浪這人的喜好脾氣。”
玉姑一頓,蒼小将軍好什麼,應該是玉京裡都曉得的。
他與謝公子混迹一處,無非是聽曲吃酒鬥蛐蛐兒。
但裴緒這麼一問,勢必不是讓她說那些尋常的,玉姑細細想來,心中不免驚住。
她講不出來什麼。
教坊舞樂比明月樓強百倍,蒼浪成日裡逍遙慣了,說來也是熟客,但...
蛐蛐兒是陪謝琮去鬥,聽曲兒也沒什麼要求,偶爾還會在謝琮嚷嚷“學藝不精”時說上幾句好話。
玉姑不太敢看裴緒,隻朝姜楓猶豫道:“東市的雪泉釀。”
“他大抵不好吃酒吧,”姜楓眼瞅她心虛,眼神從裴緒身上轉了一圈又回來,“我給玉姑提個思路。”
他指了指台上說書的老頭,“坊間不少逸文,玉京裡的姐兒們都愛慣了他呢。”
“小将軍身邊伺候的人确許多,夜裡不回府倒少有,大多是實在醉了。”玉姑牽強扯起嘴角,“奴家原與桂枝交好,細想來,倒也未曾與奴家提起過蒼小将軍。”
桂枝是花樓的掌櫃,這點姜楓清楚,隻是沒想到蒼浪這人這麼難打聽。
直到玉姑再也說不出什麼,裴緒才放她走,還塞了大包銀子給她,看得姜楓眼睛都直了。
“哇,師兄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
“不是你說的關系要打點嗎,她在明月樓,那處還有外閣的人。”裴緒不以為意,他眼下烏青,像是很久沒休息了,“讓人辦事,銀子才是最好使的,幸好王中尉給的那套宅院足夠金貴。”
他說着打了個哈欠。
姜楓想起什麼一樣,扭頭看了他一會,準确地說,是在格外仔細地打量。
“幹什麼?”裴緒疑惑道。
姜楓咂咂嘴,“照玉姑的說法,他不近女色,那會不會近男色啊?桂枝的萍玉樓倒是有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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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浪片刻的思考,裴緒已經把倌兒叫上來了,還不忘囑咐一句:“好生伺候。”
蒼浪慵懶朝他偏過頭去,“是裴大人好這口?”
“見将軍失意,我心不安。不若換個口味試試,便是猜錯了——也煩請将軍見諒,我見識粗淺。”裴緒道。
你心不安,你是沒安好心吧。
兩個倌兒衣着清涼,薄紗攏香,一齊過來,跪在左右兩側侍奉。
離他最近的一個,輕聲喚了聲“将軍”,端一隻小巧精緻果碟奉上。
蒼浪沒分給他們半分眼神,反倒是謝琮先說:“嗨,說來也不算新鮮,咱們尋常不玩這個罷了。”
崔瀚也沒發覺裴緒的話有什麼不對,擡眼道:“誰家裡沒幾個戲子書童。”
“可不是麼。”
蒼浪手裡摩挲着白玉珠串,墜下來的穗子輕擺,一晃一晃,像裴緒搖擺不定的心。
他們世族的公子誰家裡沒幾個書童伺候着。
裴緒勾起一個很輕的笑容。
他笑起來着實好看,蒼浪心中卻不大是滋味兒。
“你是有事求我。”蒼浪道,“這麼幾個人,家底兒都掏空了吧。”
裴緒掂起酒盅,眼睫顫動,“怎麼,謝公子給你擺酒,就是兄弟,我給你擺酒,就成了有求于你。”
“倌兒也好,姐兒也好,我是瞧着姿色都難比裴大人半分。”蒼浪與他說笑,眼尾卻挑出一抹愠色。
蒼浪性子裡殘留着北溟的冰霜,就連謝琮都很久沒見到了,他身上那股刺骨肅殺的寒意。
謝琮一頭霧水,但再看蒼浪這架勢,心裡徹底沒底了。“十四,這是怎...”
“有英雄愛美人,當然也有英雄好男風。”裴緒卻絲毫不懼,就着蒼浪剛起的性子開始煽風點火,他似是惋惜,“可惜了,兩個我都不是,将軍折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