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門閥一樣的血脈,宦海浮沉中,哪個進士出身的人敢一葦渡江?
裴緒知道,即便功勞簿上沒有魏熙的名字,但當年還是門下侍郎的他,在看到高牆上的裂縫時,絕對會再推一把。
可惜在林玉衡看來,魏熙仍然保守,他撐着魏黨的名号,邁出去的步子也隻能越來越小。
但天下人不需要鈍刀。
于是裴緒放心放手,要把魏熙推到身前,給貴妃做來日仇敵。
他擡手指向空中薄月,待尚儀的眼神跟上之後,他的手指又倏地擺了擺,在一個瞬間劃過西山之日。
“人要為自己打算。”
裴緒第三次重複說着,“登高望遠,日後青雲路上的絆腳石,得提前看到才是。娘娘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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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謝府出來,蒼浪直接去了玉京府。
府尹這幾日也忙的腳不沾地,從刑部送過來的人一波接一波,他這又不是什麼收容所!
堂屋點起燈,府尹看顧完許頃之後,終于坐下得以吃口茶。
刑獄司禦史也随後跟進來,捧着茶碗歎氣。
“難事,天大的難事!”禦史道。
府尹也頭疼着呢,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說:“有什麼可難的,該如何便如何,照常就是了!”
他雖這麼說,其實心裡也沒底。許頃這人,留是要留下的,但怎麼留,打多重,他們都沒有太大把握。
禦史道:“打輕了,跟趙氏沒法交代。是個普通常侍倒也罷了,可人家是禦前伺候的!”
禦史閉上眼睛,長舒出一口氣,憋了半天沒憋住,還是開始吐苦水。
“不是我犯愁,棘手的又何止他一個!北衙禁軍關進來了多少,刑部盤查完了,一溜兵都關在我這裡,又沒定罪,放不放也不給個準話。那煞神要問起來,我怎麼回答?”
府尹這時候又開始和稀泥:“怎麼回答,讓他找方玉塵去嘛。”
這可不巧,蒼浪下午才從方玉塵那兒出來。
小吏沒來得及通傳,屋裡正焦頭爛額的倆人一擡頭,就見剛才提到的煞神正大步流星跨進來。
“用過飯了沒。”
蒼浪臉色不好看,他直接上座,随意打了句招呼。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莫名給府尹和禦史吓出一身冷汗。
小吏跟在他屁股後邊,這時候才到,磕磕巴巴地正想說什麼,被府尹一眼瞪回去。
“先上茶。”禦史忙道。
“多謝,府尹大人這幾日忙吧?”蒼浪歪在椅上,叉着雙手,像寒暄又不像寒暄。
上茶的工夫,府尹給禦史猛打眼色。
禦史這時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北衙禁軍的确有幾個關在咱們這,但主要是因為刑部沒有多餘監牢,放人的話...”
“問過方玉塵了,關着吧。我也不為這個過來。”
蒼浪輕飄飄一句,讓兩人反應了片刻,府尹才回過神,問道:“嗯...上将軍過來所為何事啊?”
“今日這般見外。”蒼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在蒼浪看來是客氣過頭,在府尹眼裡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他們是一塊吃過酒的,但一般都有謝琮在場,蒼浪跟旁人中間得夾上謝七這麼個小滑頭才行。
若隻有他自己,就像剛剛蒼浪進來時,周身氣度裹了層冰碴,給人的寒意從脊骨直沖天靈蓋。
一般見到蒼浪時,他都是帶着笑意的,說是出于禮貌也好,不懷好意也罷,但好歹給氛圍做一個緩沖。
不笑的時候的确讓人心驚。
還有那雙眼睛,怎麼說呢,府尹很少跟他對視。
别說府尹,就是謝琮也得仔細瞧一瞧他臉色再開口。
但他隻是在想事情,僅此而已。
府尹心中不禁怪道:怪不得這些年一個說親的都沒有,看來長相再俊美,也有找不到媳婦的。
府尹嘴上打着哈哈,剛剛的心情還沒平複,一聽見蒼浪要問話,心又揪起來。
“三年前,靜觀音是不是交由你來審的?”
“啊?啊——”府尹拉起長音,眼睛轉了幾轉。
禦史也沒想到他要問這個,見情形不對,先起身過去把門關上。他原本是想走,但蒼浪話都問出來了,他也走不了。
府尹一時犯了難。
掃了一眼府尹的神情,蒼浪了然道:“果然沒那麼簡單啊,你先挑着能講的跟我聊聊。”
先聽完能講的,至于不能講的,他聽完再想辦法讓府尹開口。
“诶诶诶,能講能講!”府尹盤算完,趕緊說,“隻是,哎,雖說都是舊案了,當奇聞異事就好。”